他还记得在邕城,嵇临奚还没有燕淮高,等京城再见,嵇临奚却已经和燕淮一样高了,现在可能连燕淮都没嵇临奚高了。
这人像竹笋一样的,见风猛长,如今有时候竟然要他仰头去看了。
至于为什么是有时候,因为嵇临奚大部分时候是弯着腰的,他这样贴心的人,自然最懂心理学术,与旁人说话,挺直脊背气势一放,笑面虎的模样,便能慑得人心中畏惧,但与太子说话,他要么蹲着,要么弯腰,让自己与太子处于同一水平线,只有在某些特定角度,比如太子身后,为了满足自己那一点点的窥伺欲,嵇临奚才会站直身体去看。
嵇临奚也不会因此觉得折磨。
怎么会折磨呢?
仰视有仰视的好处,从下往上看,可以看见太子下巴,唇肉下方那微微凹下的柔软弧度,太子垂下来的视线,因为俯视,垂覆下来的眼睫,会让眼神有一种轻描淡写的睥睨感,他为这份不经意的尊崇魂颠梦倒。
平视也有平视的好处,能将太子整张面容都扫入视线之中,精准捕捉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平视下太子的神情会很冷静柔和,恨不得张嘴去亲。
俯视则是另外一种更美妙的视角,他可以看见太子藏在头发里的耳朵,可以看见太子面容侧边的轮廓,可以看见太子舒展开的身体线条,甚至还能看太子层层叠叠衣领下的一点雪白风光,更有一种隐匿的不能言说的掌控感,会让他忍不住伸出舌头想舔。
每一种视角,嵇临奚都能体会到的它独特的美妙之处。
吃了一点饭菜,楚郁就把碗筷递给嵇临奚了,让嵇临奚解决掉剩下的,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他一直托着下巴看嵇临奚,看着嵇临奚安分的吃完,把碗筷放在一边,眉头这才略微舒展。
“对了——嵇临奚。”他说。
嵇临奚还以为被发现了,慌张收回视线,慌忙应声。
楚郁对他说:“闻致派来的军队兴许近日就会抵达这里,到时你我二人就可一起离开这里,回到京中。”
原本为燕淮没发现这里庆幸着,甚至为眼下生活而感到满足的嵇临奚,脑袋一下就清醒了,就好像一场目眩神迷的梦,快到了醒来的时候。
过了片刻,他轻声说:“好,殿下。”
洗完碗找个地方藏起来,穿着乞衣重新抹上污垢的嵇临奚离开破庙,走在街市上。
太子不会跟他走的。
到了现在,他已经明白了这一点。
太子不会跟他离开去找并不稳定的蓬子安,只会等待他信任的人出现,沈闻致、云生、燕淮,都是太子会信任的人,而跟着他去找蓬子安,不可控的危险因素太多,太子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身旁有人撞过,嵇临奚趔趄一步。
那人骂了他一句脏东西不长眼,见他是一个乞丐,正要过来教训他,只抓着嵇临奚,嵇临奚侧头看了一眼,对方颤了下,不由得松开手,拍拍身上的衣裳,又骂了几句这才离开了。
嵇临奚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空中不知何时又降起了雨,街市上的人们都纷纷跑走。
燕淮看了一眼头顶的雨,史温驾着马走到他身边,“先躲一下雨再找吧。”
燕淮摇头,他已经得到消息,太子前几日确实在附近的山里出现过,说明太子此时在奉城的可能性极大,他必须要尽快找到太子,带太子回京。
沈闻致那里传来了信,王相已经开始在逼迫安妃动兵了。
他看向四周,见旁人都躲雨跑得飞快,有一个乞丐在雨中前行,因这份特殊,他拉扯了马的缰绳,驾着马走到那名乞丐面前,翻身跳了下去,拉着马绳,又走近几步。
面前的乞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身上还有一股臭气,看着甚是可怜。
燕淮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了出去,问:“这位兄弟,请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人。”
“气质非凡,相貌上佳。”
“又或者你有没有看见行踪躲藏的异常人士,看不见脸?”
“若你知道一些线索,我这里还可以给你一千两银票。”
嵇临奚抬头,眼前是燕淮那张让人厌恶透顶的脸,哪怕与他平站在一起,也依旧是居高临下的模样。
为什么不能一直待在边关,为什么要回来?待在边关自由自在的不好么?
他袖下的手,已经按在了暗器上,这么近的距离,只要暗器一放,燕淮就必死无疑,介时他再趁乱逃走,谁都不会想到是他杀了燕淮,只会以为是王相派人杀了燕淮。
史温和后面的军队也跟了上来。
嵇临奚慢慢松开手,手滑出袖子,畏缩了下后,指了指和破庙反着的方向。
“多谢兄弟。”燕淮将银子塞进嵇临奚手里,他也是说到做到,还掏了一千两银票出来,一并塞了进去。
只领着兵走了一段距离,燕淮从马上跳了下来,让史温顺着方向去找,自己则是施展轻功,跟上了刚才那个乞丐。
那个乞丐看他的眼神不对劲,燕淮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那种不对劲里透着一股熟悉感,偏偏就是那股若有若无的熟悉感,让他心中生起一股看对方不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