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和那位橡木家主的交谈很顺利。”一个女声在身后响起。
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黑天鹅,嘉波继续专注地盯着地面,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思考还是在发呆。
黑天鹅原本留在现实的酒店,进入到梦境一定是有需要他知道的情报,嘉波勉强将视线移开,问:“你来是想要告诉我什麽?”
“我碰到了一个牛仔,和他闲聊了几句。”黑天鹅简单地叙述,她并未提及波提欧的名字,说,“他说他是一名真正的巡海游侠,而那位黄泉小姐是顶着游侠之名的伪装者,得到他的允许,我检查过他的部分记忆,这名牛仔说的是实话。”
嘉波的眉毛都快皱成一团:“那黄泉到底是谁?”
“谁知道呢,”黑天鹅和缓的语调未变,“我曾经看过她的记忆,发现她的记忆是一团早被侵蚀的黑海,充满了死亡和茫然的阴影,多看一眼都会陷进去。”
无论黄泉是谁,都不会影响现在必须要找到她的局面,嘉波暗自将这件事记在心里。
“那嘉波你这边有进展吗?”
“还没有,”虽然失踪人数已突破三位数,不好的传言开始在游客中蔓延,但梳理的速度远远赶不上事发的速度,星期日交给嘉波的名单只有猎犬整理出来的几十份。
几十份失踪人员的信息通过忆泡同步给黑天鹅,嘉波沉声,“这几十个受害者性别、种族、身份、年龄、失踪的地点都不一样,有的是游客,有的是家族成员,有的失踪时在工作,有的在看电影、购物或者是别的游乐,暂时还没找到共同点。”
信息的记录和传递对黑天鹅来说并不困难,她很快消化完这些名单,但很遗憾地是,她也和嘉波一样,没能找到失踪者的共同特征。
没有共同点,就意味着另一层梦的吞噬机制还在继续,他们根本连防御的手段都没有。
“好在猎犬传来了最新的消息,”嘉波用视线指向一直跟随他的两名猎犬,“据说失踪的人数暂时止住了,不再上升,目前维持在两百人左右。这个数字家族竭尽全力能暂时瞒住,同时催促我们尽早将失踪者全数捞回来。”
“勉强算得上一个好消息。”黑天鹅道。
随即,她话锋一转,提及砂金:“我也曾听闻你和那位公司总监之间是不死不休的关系,谣言果然不可信,今天一见,你们关系好得出乎我想象呢。”
嘉波的第一反应是矢口否认:“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我们的关系差到必须死一个。”
他都开始喋喋不休了:“砂金是一个花花肠子能绕宇宙一圈的自大狂、赌徒和疯子。虽然他的审讯技术很好,总能获得想要的情报,在赌局上几乎从未输过,比起武力,他更喜欢用赌局和利用玩弄人心……这怎麽能算一个好人嘛!”
黑天鹅一直在倾听,果然一提及死对头,嘉波的语速都变得快多了。这应当是一种好的变化,比起从前那副高高在上的孤独,现在这副染上烟花的凡人使得他更加鲜活。
“我怎麽觉得你说的都是那位砂金先生的优点。”黑天鹅故意逗他。
“才不是啊!”
下意识地,嘉波摸了摸右耳,宝石冰凉的触感显得格外沉重。在此刻他收起了刚才那副仿佛天真而又容易上头的姿态,他是欢愉的行者,是记忆的前任忆者,他对事物总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有时,很多想法并未说出口,而是藏在心底。
“砂金……他有时克制,有时疯狂。”嘉波的表情平静而又认真,摘下了这枚一直携带在身边的耳饰,坠于白钻下的蓝宝石仿佛控制傀儡的枷锁。
他知道了,这是一枚定位器。
否则为什麽砂金能知道他在梦境里的位置,还能在魔术表演后准确地找到他。
“他的运气很好。”
耳饰握在掌心,嘉波和黑天鹅并肩行走,走出这条繁华的街道,依靠在栏杆隔着漆黑深空遥望远处剧场。
嘉波轻声地强调:“是出乎意料地好。”
随后,耳饰轻轻一抖,从掌心坠落,它没有声音,像是一片羽毛一样落进深不见底的黑暗。
黑天鹅见他这副毫无波澜又莫名专注的表情,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她忽然意识到了什麽:“你喜欢他。”
“不,我不喜欢。”嘉波否认。
可是这直接中参杂着他自己也不知道的茫然,说是思考更多地是困惑。他站在路边,看着行人走走停停,看着远处匹诺康尼大剧院如同波浪闪耀的荧光,这世界上还有许多值得他去做的事情,他的世界那麽广大,而他又那麽渺小,如同蜉蝣之于天地,而喜欢这种感情实在离他太远了。
没有人教过嘉波该如何去爱一个人,他贫瘠的知识全都来源于别人的记忆,书本的只言片语。
人类的喜欢总是拥有来源,或许是救命的恩情,或许是一个不经意的回眸、一起看过的晚霞、一个温暖的拥抱,总之一定能找到喜欢的开端。
但是他对砂金没有。
没有开始,就不是喜欢,没有参杂多余的情绪。
尽管嘉波站在路边,从初见到亲吻,从发丝到足尖,漫无边际地回想起无数画面。
他站在原地,想了砂金足足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