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柯,掖庭的冷馒头好吃么?”李元抚着胡须,脸上仍旧是笑眯眯。
杨柯被他问得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垂首低眸。
“你啊,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犟得像头驴。”师父摇着头,“从前跟你娘对着干,如今到了宫中,换成了陛下。阿柯,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辩解道:“这次和小时候已经不同了,我不是为自己,而是为……”
师父率先开了口:“韩大人?”
杨柯思索了一瞬:“是,也不全是。”
李元轻叹一声:“怪我,从前教得太少,如今让你自己踏进泥潭。”
杨柯疑惑道:“师父为何这么说?”忽又想起自己被赦的蹊跷,而师父此刻又恰好出现在宫中,“莫非是您说动了陛下,他才愿意放人?”
老人缓缓颔首:“此事说来复杂。身在高位,许多事并非像你想得那么简单。”
杨柯反问道:“那我应该如何想?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朝中栋梁被冤杀吗?”
师父并不正面回答,反而道:“我问你,你认为统领天下靠的是什么?”
杨柯脱口而出:“广纳贤才,义薄云天,除暴安良。”
李元低笑摇头:“这是当大侠,不是当皇帝。欲主宰天下,必借人力以驭人,若要驭人,势必区分亲疏与远近。一旦亲疏远近有别,治下难免生出分裂,分裂既生,腐败与专权之弊便随之而来,此乃历代帝王都难以逾越的天堑。”
他望着殿角高悬的宫灯,声音也沧桑起来:“如今,陛下就是在铲除这些盘踞在朝中的枝节,可树根扎得太深了。你看见的是栋梁被砍,却没看见地底下藏着多少虫蛀和腐土。若要全都拔了,扎在土里的根和开在枝上的叶都不答应。”
师父接着深叹道:“可是,这棵大树要想再活百年,有些痛,必须要忍。”
听了师父这一席话,杨柯似乎逐渐明白了什么:“宫家是已经铲掉的老枝,刘家便是章家那束老枝上的腐叶。”
师父看向她的眼中开始有了深意:“是。”
杨柯继续问道:“那下一个又会是谁?”
李元摇摇头:“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我知道答案,师父也一定知道。”
李元忽然握住杨柯肩头:“柯儿,你听好!这趟浑水,越深越险。这一回,有殿下护着你,有我来替你说情。下一回呢?”他松开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别再往前凑了。”
杨柯沉默了下来,她明白师父所说一点儿没错,可心中还有一道疑问:“为何韩大人会观测出大凶之象?难道真是天意?”
“哪有什么天意。刀刃上的血越多,戾气反噬得越重。”他拧起了眉头,“这也是韩大人被处死的原因。陛下的身体日渐虚弱,越来越难以控制朝中大臣,他能如此轻易地听信谗言,可见他心中早已注满猜忌和戾气。”
杨柯忿忿道:“为何要拿他人当作牺牲品?”
“因为他是皇帝!”李元忽然提高声音,“他决定着所有人的生死,包括你我,包括殿下!”
杨柯喉间发酸:“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李元慨叹道:“有,但不能拿命去搏。”说着,替杨柯拢了拢披风,“柯儿,切记,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