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靳则聿低头,“我与胡卿言这些年来政见不一,唯有在言府入京一事上我虽不明言,却是一致的,胡卿言一直说萧相此举愚蠢……”他转过头来,目光落向她:“不过如今看来,我应念其恩。”
这……是那个意思吗?
言子邑觉得自己耳朵上像盘了两条小蛇,反复游走,噬咬自己的耳垂。
见他走远了几步,才发觉自己停留在了原地,忙赶上了两步。
展眼之间,已经到了自己的院子,众人见他们二人一齐回来,还一边交谈,面上都替她浮出了三分喜色。
靳则聿目下四周,兴许是他自带的气势,院里的人都把这怪笑给收住了,停住了手里的活,一下子都退了个干净。
他继续说:“御史说完,胡卿言当即便发作,因若按此处置,他的两个副将便不能在军中留任。泉兄只是议官,并未有职,胡卿言的两个副将却是革职,故……”
他想了想,坦言道:
“故我们便看他如何行事,霈忠这次还将几个外戚牵扯进来,我观陛下的意思,应还是想大事化小,我估计胡卿言也看出来了,他善体上意,更善借题发挥,今日有人提出在明池行夺标犒赏一事是否因此事延期,他一口否决,说不能因一二人延宕众将久盼殷切之心。我估计他会在犒赏当日,想方设法当着众人的面提出来,故相信此事七月十七既见分晓,就是要委屈泉兄几日。”
这是他从整个大局观上的分析。
从今天胡卿言话里话外的意思,几乎是如出一辙。
心里不禁感佩他的确高段。
“王爷你真厉害。”
靳则聿微愕。
言子邑忙道,“这样也好,我听王爷的。”
靳则聿点点头。
“不过……”他看着她道:
“有一个人可能得吃点苦头。”
“谁?”
靳则聿淡道:“霈忠。”
举目一望,湖面像揭了盖一般蒸腾。言子邑问靳则聿为什么犒赏会在这个御苑办,靳则聿告诉她因为这里原是准备做一个
水军训练基地,以备南下征讨尚未归顺之地,现如今做军中赛舟之用,是一个同军事相关的御苑,这让她产生了一丝好奇。言子邑站在船坞边上等船的时候,看了看这造的四四方方的一个大水池,平静得如同镜面一样的湖面,亭台楼阁散立在各处,怎么也想象不出哪块地方适合做水军训练。晒倒是晒得厉害,船坞这一头三檐的龙舟只一叶,载了一波人之后要等,宫中娘娘自然是先行的,众人只好拿了团扇在船坞这头等它折转回来。
这舟到湖心左侧孤悬水面的“水心殿”距离不远,只是离主台并不近,主台是一个十字形的大平台,南面是一座拱桥,通向湖心楼阁。
武将在台上,女眷从收贮龙舟的船坞出发,到湖中的水心殿上观景,各不相扰。
大哥的事正如靳则聿所说被搁置了,陛下也没有要求进一步深入调查,但人在校事处羁押,心里总觉得有一桩事,连日来,基本不是和二哥商榷,就是替言母递吃食,或是积极向上安抚大哥,人都是紧绷的,这舟外面看看繁复,里头的空间却被挤窄了,沿着河走不觉得什么,进了舟中却有一股浓烈的脂粉气味,舟中诸人似乎也都发觉了,开始讨论身上的香是京中哪一家香铺新上的香,添加了哪一味从异域远道而来的香料。言子邑看见舟侧有比画框要大一些的四四方方的镂空窗户,便走了过去。
舟在行,目也在行。
舟行一半,正对着水中通往南岸今日犒赏设平台的拱桥。
见一行人缓缓走过拱桥,夏日的天气,人虽远,却瞧的清晰。
打头的人步子不紧不慢,正行到桥中,停住步不走了。
后头的人也都悬停在桥面,桥上便像从中间劈分了两半,一半空荡荡,一半压满了人。
言子邑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后头拚入人群之中,快步往前。
隔着这么远,她似乎能听到老秦小碎步随着桥面发出的咚咚声。
言子邑不由一笑。
她撑着手底下的木框,索性把臂膀撑在上面。
他像是被老秦喊住了。
故而不动。
邢昭身形出类拔萃,侧立在他后方。
他走到桥侧,一手扶着栏杆,垂着头。
像是一边观鱼,一边在听绕后而来的秦霈忠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