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年前的京城里暗流涌动,但不管怎么样,岁序更迭,年节的喜庆终究压过了一切。
在人们殷切的期盼与忙碌中,日子像是被抽打的陀螺一样飞快地滑过,从小雪,大雪,到冬至,小寒,腊八,过年的氛围变得一天比一天浓厚。
过了腊月八日之后,元日很快就近在眼前,谢府上下早早忙碌起来,红纸、红绸、朱红的灯笼等等全都依次挂起,衬得庭院廊庑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到除夕当天,府上更是前所未有的热闹,祭祖、飨宴,礼毕之后,整个大家庭便都聚在一起守岁,傅苒当然也在其列。
谢晞容向来是坐不住的性子,在母亲陶氏身边还没挨过半盏茶的时间就如坐针毡起来,忍不住几步蹦到长兄谢青行身边,开始使唤人:“长兄,长兄!快给我画门神像嘛!天都黑透了,再不贴就真要误了时候了!”
陶氏闻声,带着嗔意横了她一眼:“这孩子越来越没规矩了,你大兄岁末这些时日忙得脚不沾地,好容易回来吃顿团圆饭,让他好生休息会不成?家里什么门神没有,偏要缠着你长兄现画?还不快回来坐好。”
她的语气虽然略含责备,但在年节的气氛下到底不如平日那样严厉,谢晞容察言观色,立刻满脸理直气壮地摇头。
“我才不要那些匠气的东西!长兄画得最神气最好看,我就要长兄画的。”
谢青行面露笑意,任由幼妹躲在自己身后撒娇,温言对陶氏道:“叔母,无妨,晞容早就同我提过此事,只是近来一直不得空闲。今夜守岁左右也是无事,此时动笔正好应景。”
他向来言出必行,说完便当真唤来了仆从。
没过多久,桌案上就铺出了红纸,谢青行挽袖执笔落墨,谢晞容得意洋洋地托腮靠在旁边看他,顺便拍起了马屁。
“长兄你的画艺越来越厉害了,我觉得一点也不比外面传的名家差,要是放到市上,肯定能一张卖出千金。”
陶氏眉头一提,马上就教训她:“胡说什么!此为末技,贵公子岂能以画工谋利,不过是你大兄惯着你而已,不许再乱说话了。”
“阿母息怒,我错了我错了。”谢晞容做了个缝上嘴的手势,“我真的不说了。”
她岁数刚满十二,有记忆以来过的年还有限,不像其他人早就习惯了这种氛围,因为过于兴奋,一刻也闲不住。
坐了不到半刻钟,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少年们兴奋的喧哗,她亲兄长谢晞朗提高的声音隔着窗棂传来:
“容容,我们在雪地里抓住了两只肥雀儿,你来不来看?”
“来来来!”谢晞容几乎是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像只被放出笼的小鸟一样,又心花怒放地旋了出去。
陶氏望见女儿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笑着对旁边的刘夫人抱怨了一句,语气却并不如何严苛,显而易见地满是宠溺之意。
“真是的,再过几年也要及笄了,还这样一团孩子气。”
刘夫人正含笑看着小辈们嬉闹的方向,神色柔和地顺着陶氏的话道:“孩子有孩子气自然是好的,她就是如此才最惹人疼。”
留在京城的谢家人,此刻几乎都聚集在了这间灯火通明又暖意融融的厅堂里,炭火盆烧得正旺,噼啪作响,混杂着除夕夜特有的喧腾与暖意。
“阿苒,怎么一个人坐着?不出去和他们一起玩会吗?”
小辈们的吵闹之中,唯有谢青行注意到傅苒独自待在守岁的火盆边,把自己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裹在厚实的锦裘里,像只蜷缩起来的团子,便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谢公子……”傅苒拢紧了厚袄子,好半天才从炉火边起了身,磨蹭着慢腾腾走到他身边,“外面太冷了。”
她从来没有在北方体验过这样严寒的冬天,而且原身不知道为什么也格外怕冷,一点也不想离开炭火。
谢青行了然地颔首,示意她先坐下:“那就在屋里呆会,晚上会放爆竹,从窗子里也能看到。”
“好。”傅苒依言乖乖地伏在了案边上,看着他作画。
她早见过谢青行书房里自绘的山川地理图,知道他白描水平不错,只是没想到竟然连这种东西也擅长,男主简直活生生一个全能大神啊。
屋子里的暖意让人浑身懒洋洋的,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聊:“谢公子,你怎么在画这个?”
谢青行于是解释了方才的缘由,傅苒知道谢晞容有事没事都爱找他,又继续道:“那你画的这两个门神都是什么呀?”
“未曾听家中长辈提起过么?”
谢青行抬眸,见她茫然地摇了摇头,眼神中不知为何闪过一丝怜惜的意味。
“我最初也是儿时听我阿母说起的。”他声音放缓,如同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
“两尊分别被称为神荼和郁垒,他们是传说中的神明,据说住在度朔山的大桃树下,擅长对付鬼魅邪崇。所以,把他们的样子贴在门上就能震慑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