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回家呢?
因为她的家成了别人的居所,为了支付父亲的高昂的医药费,她们母子二人倾家荡产,早已一无所有。
此刻她坐在图书馆心想,自己上一次来图书馆还是很久很久之前,那时候父亲没有生病,自己也有时间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哪里会是像现在,把时间排的很满,如同立在万丈深渊旁边一刻都不敢放松,一点都不敢停下。
就连来图书馆也是因为贪心征文比赛那两万块钱的奖金,才按下性子来不得不学,妄图给自己求的一线获奖的可能。
可现在这情况非但没让她冷静,还让她隐隐有些崩溃的势头。
慢下来的时光让她有时间喘息,也让她心里布满了无数的绝望。
为什么人生难关来临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
哪怕她拼尽全力做到最好,可依旧如同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这种悲哀不亚于凌迟。
可她在这痛苦之中却觉得这样的生活依旧是有一些期盼。
万幸的是裴休还活着,哪怕原本稳定的情况更加恶化,他陷入昏迷,可好歹还是活着的。
裴澜趴在桌上挡住了那双流泪的眼睛,只要是活着,就有痊愈的可能。
连片的湿润出现在她的衣襟,这泪水在过去出现在父亲身边的时候,他总是会笑着替她拭去,温和的告诉她说,这算是什么难关呀?
裴澜一阵颤抖,在昏沉中要紧牙关对着自己说道:“是呀裴澜,这算是什么难关呢?”
她起来拽了纸巾擦了自己眼里的泪,之后毫不犹豫的撕掉了自己的草稿纸。
她知道这次获奖无望,那在这比赛的答卷上,也请允许她再次回到父亲的身旁。
挥笔疾书,泪落如雨,短短千字却让她觉得大梦浮生。
裴澜收笔的那一刻恍然惊觉,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了。
自从他转去了重症监护室,江娉就再也不允许自己去看他。
裴澜依旧记得她那时的神色,无尽的冷漠下隐藏着的是数不清的崩溃,可她依旧在裴澜面前强撑着,说爸爸最近情况不太好,但是你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时裴澜第一次意识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是一句屁用都没有的空话。
而她的母亲,想凭借一己之力用那瘦弱的身躯为她撑起来一片天。
裴澜只是听话的点点头,伸手抱住了她。
交颈相拥的那一刻,她发现江娉头上有数不清的白发。
巨大的痛苦涌现在她眼前,裴澜面色不变,红着眼眶强撑着对江娉说好。
也是那天,她开始逃课,想方设法拼了命的去赚钱。
想到这里,她快速的收了自己的东西,想赶去医院偷偷见裴休一面。
背起书包回身的时候,明月和周阔的身影进入了她的眼睛。
他们相对而坐,她在座位上做的挺直,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的在写演讲稿,对面俊朗的男生看似在写习题,实则一颗心全在她身上,偶然抬起来望向对面的眼睛里写着无数的温柔,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春风依旧长留在她身上。
她在这二人身上停留的视线有些久,周阔察觉到什么,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
所有温柔瞬间消散,那双眼睛里面再次飘起来风雪,周阔偏过头去看了她一眼,然后毫无表情的转了回去。
一秒都不曾停留。
他根本就不记得裴澜是谁。
前面的女生注意到她的动作,抬起头来懵懂的询问,裴澜见他笑着摇头,温柔耐心的面容仿若人间三月芳菲艳阳。
她低下头一笑,忽略这个小插曲,背着书包转身就走。
西琅地铁不算拥堵,可医院附近人员密集,饶是她下地铁后选择步行,也还是走的很慢。
等好不容易感到医院,她却没进去,而是在门口看着墙上的棋局走神。
她有些害怕,踏进医院的瞬间,消毒水的气味充斥了她的感官,急救车在她身边匆匆过去,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沉重的走出医院,在角落里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