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小孩在哭。她没有嚎啕大哭、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将身体蜷缩贴附在冰冷的地面,静静地在流泪。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兽,明明痛得难以忍受,却不敢,或者说不能叫出声来。
因为太过悲伤,所以尽管没办法说话,骨骼仍发出了悲泣的声音——是她的身体在替她悲伤。
夜深人静时,以藏偶尔会轻步走到船舱的深处,听那冰冷石板上隐隐的回响,感受那深切而静默的哀伤。
以藏是个敏感的人,从小便对色彩和情感有着超乎常人的感知。他喜欢艳丽的色彩,会使用颜色来装扮自己,也表达自己当下或者某一时刻的心情状态。热烈如火是红色、悲伤忧郁是蓝色、平静温柔是淡紫色、希望则是柔和的金黄。
他发现,小女孩虽然沉默寡言,看似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但细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她对鲜艳色彩投射的注视比其他任何事物都要多。有时候是蓝得沁水的天空、有时候是甲板一角飘过的海鸥羽毛,还有一次,萨奇在厨房穿着一件鲜亮橙红色的围裙,小女孩的眼睛居然停留了整整十秒。
她不是对世界漠然,只是她的世界太黑了,黑到只剩下颜色能刺穿那些不肯散去的浓雾。
察觉到小女孩对色彩别样的感知后,以藏开始思考,如何应用色彩让她开心。
直到某一次在某个小岛出勤时,本来在快速干翻胆敢挑衅白胡子海贼团、骚扰旗下保护岛屿的逆贼后,在帮村民们收拾好被损坏的房屋、重新搭了水井后,以藏和其他十六番队队员们本来准备穿过森林疾驰回船。
只是忽的,他感觉到前方有一大片荡漾的彩色花丛。暖阳下,是生命在随风舞动。那一刻,以藏愣住了。
五彩缤纷的花朵迎风招展,阳光照耀下像极了飘散的颜料。他愣住了。那一刻,他想起了那个在医务室沉默缩成一团的小身影。
是啊,有什么能够比花儿更好表达春日的美景与生机呢?
他从花丛中精心挑选出几枝异域的小花,那花色彩斑斓,仿佛蕴藏着大海的秘密与远方的梦。
回到主船后,以藏找到自己房间以前珍藏的透亮水晶小瓶,将花小心地装了进去,柔和又细腻地调整了一下花的摆放与剪枝。这天傍晚,船上的天边微露暮光,他轻轻走进小女孩暂居的医疗室,将一束束花朵摆放在她的床边。
她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惊喜地扑过去,也没有立即展露笑颜。只是静静地看着花,眼睛里,那一瞬,有什么亮了一下。
「小孩,四月快乐。」
他没有多言,只是那样温柔地笑着,转身离开。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白鲸号在茫茫大海上航行,船员们虽忙于各自的任务,但对那小小的身影已渐渐形成了一种默契的关怀。他们开始轮流留意小女孩的生活,或是端来温热的食物,或是悄悄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世界经济新闻社推出的「小女孩会喜欢的100件礼物」榜单上的小物件。有时候是毛茸茸的小熊吊坠,有时候是一颗草莓口味的棒棒糖,还有时候,是一只会唱歌的音乐盒。。。。。。这些小物件慢慢堆满了她的小角落。
以藏呢?以藏坚持每天带不同品种的花回家——带回她的“颜色”。不一样的色彩,不一样的温暖。
是的,回家。
白鲸号就是他们的家。
“愿你在这无边的大海上,找到属于你的光明;愿每一朵花都能为你驱散黑暗,让你永远不再孤单。”
真正的强大,是让重要的人永远不必学会忍受疼痛。
——
阿浅很喜欢那瓶花。
是那种说不出名字的花,颜色像是混合了日落时分的海洋和山巅的霞光,一点都不像阿浅记忆里那些灰扑扑的草根或塑料造景。它们安静地立在床边的柜子上,水晶瓶子里倒映出海浪在窗帘边轻晃的影子,就像这艘船上的人,每天都会经过,却从不打扰阿浅太多。
阿浅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也不明白这里是哪里。
但阿浅知道,这些花是给阿浅带来的。
是以藏哥哥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