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片段戛然而止。
其中激荡的痛苦和深刻的绝望,却令两人久久失神。
饶是祁绚早有预想,仍然被涌入脑海的那些画面吓了一跳。苏枝歇斯底里的诅咒与温柔和煦的呢喃交替在耳边回响,令人有种快要被撕裂的错觉。
他尚且如此,不难想象当时精神处于强弩之末、毫不设防的温子曳遭受到了怎样重大的打击,他想,不怪大少爷会出现相关的应激反应。
祁绚看着对面那张苍白的脸,眼眸深处难以自禁地流露出一丝怜意。
一时间,静谧的花园中仅剩舞曲悠扬的尾调。
温子曳轻声喘息着,额头犹如浸过水般满是冷汗。
埋藏三年的伤疤被狠狠撕开,与精神力遭到窥探的不适两相叠加,他额头狠狠抽痛,四肢虚软脱力,脚下的舞步也开始凌乱。
但很快,随着一个旋转,与他面贴面的青年伸出手臂,稳稳地揽住了他。
这一章节本就是亲密无间的跳法,这么做也不算出错,舞会上一些感情好的小情侣也会玩儿。不过对温子曳来说,失重感多少来得有点猝不及防,他一时顾不得伤春悲秋,下意识环住祁绚的肩。
温暖有力的肢体围拢了他,就像一个慰藉的拥抱。
比那更让人放松的,是契约传来的平稳情绪,宁和如静水,无声入侵了温子曳接近崩溃的内心。
咫尺可闻的距离,他和祁绚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两双眼睛一眨不眨地对上,谁都没有率先挪开。
“少爷……”
祁绚望进温子曳漆黑的眸底,再次感叹大少爷这种存在的矛盾。
有时让人觉得他无所不能,有时又像现在般,脆弱到好似一戳就碎。
他是很喜欢温子曳软弱的模样的,这会令他觉得自己在博弈中占据了上风。可这一回,他奇异的不怎么感到痛快,反而心底有股说不出的压抑与苦闷。
他瞧着温子曳眨眨眼,语气下意识染上几分柔和:“你别难过。”
“……”
温子曳轻声一哼作为回应,却没有挣脱开这个拥抱,靠在祁绚肩头,静静阖上眼皮。
他有些累了,不是身体上,也不是精神上,而是仿佛从心底诞生的某种疲倦。他需要一个支撑。
一枚费尽心力藏匿的毒瘤终于要大白天下,这次,他选择放弃继续替它遮掩,任由脓液肆意流淌,四处腐蚀。
“为什么?”
他问,像能逐渐置身事外,把这些单纯当成一个故事来听,“在你的故事里,那个继母前后的反差也未免太大。她既然愿意舍命相救,最后又为什么会露出那副嘴脸?”
“她的关心,她的付出,她的委曲求全,她的喜怒哀乐……难不成都是假的吗?所有的一切,都只是骗局吗?”
他问得真情实意,好似当真很困惑,祁绚一时间也分不清他究竟是在考验自己,还是想从别人口中得到承认。
不管是哪一个,祁绚的答案只有一个。
祁绚话锋一转,道:“这就不得不先提到二少爷——继母的亲生孩子了。”
“在大少爷眼里,继母是一个完美的、无可挑剔的母亲。那么,在二少爷眼里又如何呢?”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二少爷比大少爷小上五岁,对他而言,优秀的大哥是他追逐的对象。而他的母亲似乎也这么认为,对他的管教十分严厉。以至于他时常认为,比起他,反而是大少爷和他母亲的关系更好……不觉得很奇怪吗?”
温子曳眸光微闪,事实上,在从前的那段关系中,无论是他还是苏枝,都有些枉顾温形云的感受。
祁绚想起温形云对他说的那些往事,当事人没能察觉,可他发现,温形云对于母亲的美好回忆几乎都集中在童年。
许是出于望子成龙的急切,许是因为和哥哥的对比太惨烈,温形云慢慢长大,苏枝对他的要求也水涨船高,越来越严苛,教训永远多于温情,让母子关系一度陷入了僵局。
如果不是温子曳和温形云要好,矛盾兴许还会进一步激化。
苏枝爱温子曳吗?显然是的,不然谁会对一个不相干的人无微不至。
苏枝爱温形云吗?理应是的,她是他的母亲,她对继子尚且关怀备至,没道理忽略自己的亲儿子。
可事实上,温子曳和温形云的待遇,虽不能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也差距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