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虞树棠从梦境里狠狠地摔到现实世界,梦里的细节潮水一样淹没了她。不必犹豫,不必怀疑,现在这种时刻她只能诚实,梦提供不了如此丰沛的细节,一切的一切,眼角的笑纹,上臂的线条,那些小小小小的瑕疵,所有都是她从生活中观察柳老师得来的。
她以前连柳老师坐自己对面都能对她的脸毫无印象,现在连这点都记忆得如此清晰,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关注度,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悚然,去震惊了,她知道,这绝不是一个正常的关注度。
问心无愧的时候,她根本注意不到这些。柳老师是个值得敬重的老师,可她在自己眼中,越来越是个生动的女人。
现在她问心有愧。
柳见纯……她怔怔地将这三个字拆开又合上,反复地,一遍遍在心中回念。她人生的列车迎来了最大的脱轨,可她不觉得讶异,也不觉得后悔,因为太理所当然了,她早该认识到,只是很抵触去细想。爱上柳老师,难道不是一件很顺理成章的事情吗?她那么奇妙……她那么好。
所以她相应的必须得悬崖勒马,哪怕柳老师真是女同性恋和她也没有任何关系。一个大学教授被自己的学生暗恋,这在教授眼里,该是多恐怖的事情啊!
她绝不能,绝不能给柳老师造成这样的困扰。
幸好专业实习开始了。目前当然不会像全职工作一样忙,但在实习单位的压力和在学校完全是两码事。学校到底是学校,出去实习则像半只脚踏入了社会。虞树棠并不觉得工作的东西困难的让她多无法接受,只是有一种当初在荣达经受的痛苦将会再度袭来的预感。
然而她并不抵触,她坐在工位上,在从全心的工作里抽离出来的刹那,她总会想,这里其实挺好的,添锦大厦哪怕放在整座城市里,都是排得上号的高楼,从窗户望下去的时候,会短暂地让人感觉在这个城市切实地生活着,甚至拥有一部分这里的美好。
其实挺好的,她如果在这个城市做大人,是否就能不断掉和柳老师的联系呢?这个念头雷霆般闪过的一瞬,她有一半彻底清醒了,另一半,则充满希冀地对这份想法甘之如饴。
再痛苦的预感也抵不过那份甘之如饴。
在荣达的时候家里托了关系,让她在并购部能够接触到一些更核心的业务工作,法尔林完全不是这样的。她仍然是并购实习生,但做的完全是从头开始的实习生工作。
扫描、打印、复印,这种事情也不可能有人来教,得自己连一点小事都注意到,比如到底是双面打印还是单面,这可不仅仅是节省一张纸的问题。
还有无穷无尽的底稿制作、整理和校对,不仅是错字,更多的是格式,在这里,强迫症是一种最好的优良美德。之前在民泰的实习并没有这样严厉烦琐,可能是因为法尔林能提供的是全职留用的机会,而不仅仅是一张实习证明。
虞树棠做得很好,从实习到现在,工作上几乎没有犯过什么错误,每次底稿她都会检查三遍以上,不仅是浅显的错误,语句上的不通顺她也能进行精确的修改。她上司rita姐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已经口头上提过,会给她全职留用。
没课的时候她和其他同事一样待命到凌晨一点,她忍不住望着窗外,根本不用低头看,就能熟练整齐地贴好发票。
申城的霓虹灯光将夜色冲的好浅淡,她总是会想到那个夏夜,那时候她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对柳老师的好感,但假如不是喜欢的话,她根本不是那种对于别人的一点举动就敏感至极,斤斤计较的人啊!
她何苦要为了一点对方无心的举措,而那么着急慌乱,得到不是刻意躲避的回答之后,不假思索地又发出了邀请呢?
虞树棠想幸亏自己做出了邀请,否则她现在想来,总有一种近乎恐怖的预感,如果当时自己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自己和柳老师恐怕真的不会有这之后的种种了。
最关键的是,要真是如此,她就永远见不到柳老师这样奇妙可爱的一面了。柳老师的美丽柔情全是大家一眼可见,可虞树棠想自己最珍视,最爱慕的,反而不是这点。
柳老师会给家里的骆驼坐凳起名字叫胡杨,会买稀奇古怪的杯子,会让自己家的院子满是生机勃勃的鲜花翠影,她喜欢过每一个节日,喜欢下雪,出乎意料的不只是个邮票爱好者,更是个邮票收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