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路德维希。。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的耳边嗡嗡作响,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耳朵流下来了。他奋力拄着剑想要站起来,膝盖却剧痛无比,朦胧中听见有人在耳边呼唤自己,声音虚无缥缈。
他睁大眼睛想要看过去,眼前雾蒙蒙地像覆盖上一层纱布。路德维希甩了甩头,耳朵刺痛,眼睛终于清明许多,那飘渺的声音也终于有了实感。
“路德维希,你能听见吗?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这里已经不安全了,狮城已经沦陷了,我们现在腹背受敌!”
是莱西的声音。路德维希在他的搀扶下终于站起来了,他迷茫地四望,他率军迎战,却遭遇埋伏,士兵战死无数,他被一颗炮弹锁定,关键时刻被忠心的士兵推开,余波将他镇晕,那名士兵却炸的粉身碎骨,他甚至,不记得那个士兵的名字。
“莱西。。”路德维希有种不真实感,一说话耳朵带着脑子都在刺痛,他轻声问:“我是不是又做了噩梦啊?其实我在王宫的床上对吗?可是我怎么没有闻到玫瑰园的香气啊?”
莱西骤然沉默下来,他将路德维希圈在怀中,路德维希看不见他自己的脸,他却看得清清楚楚,不止是耳朵在流血,鼻子里也流出血来,脸上血迹混着黑灰和泥土,怎么也看不出往日王子的风范。
他很想告诉路德维希:是的,你只是做了一场噩梦,醒来就好了。
但是他不能,他们还在危险的战场上,前方苦苦支撑的将士们在为他们谋生路,他的腿被子弹射穿,没办法背起来路德维希,一旦那些人形武器抵达,他们会被无情地绞杀在这片荒野上。
玫瑰园的香气飘不到战场上来,这里只有硝烟和血腥味。
“我们在战场上,你扶着我的肩膀,我们必须往安全地方撤离,不能再耽误时间了,路德维希。”莱西轻轻吻在路德维希流血的额头上,他帮他擦干净眼睛上的血,用骑士剑当拐杖支撑起自己半边身子,另一边身体撑起路德维希。
不远处又是一记炮弹来袭,路德维希猛地一哆嗦,爆炸声响立刻把他玫瑰园的梦中惊醒。
他挺身环顾四周,来不及伤心替他死去的士兵,只能忍着膝盖上的摔伤与莱西互相搀扶着离开沦为主战场的驻地。
前方的士兵们为他们指引方向,在士兵们坚毅的眼神下,路德维希路过他们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他为死去的士兵哭泣,为即将死去的士兵难过,为自己还有他们那没能到来的奥兰治帝国悲哀,他知道,这场战役他们必输。
路德维希哑着声音说:“如果我当初阻拦父亲就好了,即使当着傀儡国王又怎么样呢,贪心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莱西腿上的鲜血流淌,他理智地摇头:“教皇早就容不下名义上与他持平的国王了,他不会放过奥兰治的,抗争可能有一线生机,不争只能在沉默中灭亡,这样多年以后,人们不会再记得神国曾经还有过奥兰治王廷。”
“可是我们还是输了,有那么多人因奥兰治而死。”路德维希喃喃说。
“并不是所有的抗争都会胜利,付出代价是必然的。”莱西咬牙,最开始是他扶着路德维希,后来他受伤的那条腿越来越乏力,就变成了路德维希半扛着他。
“不对!”路德维希忽然站直身体说。
“怎么了?”
“这不是去往狮城的路!我们走错地方了。”
莱西紧紧拽住路德维希的衣领,回应他说:“没走错。狮城叛变了,那里如今已经有教廷的驻军了,现在回去只会被他们瓮中捉鳖。”
“但是我父王他们还在狮城啊!”路德维希惊恐,“埃维莉娜生病了,他们逃不掉的!”
莱西不忍心告诉他国王他们已经被俘虏了,只欺瞒说:“没事的,他们有兵力能够抵挡一阵,足够他们逃脱了,当务之急是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不——我必须要回去看看,我很担心他们。”路德维希转身想往相反方向跑,莱西被他带得一个趔趄。
莱西没有松开他拽着路德维希的那双手,他将他紧紧按在身边,试图跟他说清楚利害。
但是路德维希拼命挣扎,他鼻腔里的血又开始流下来,将苍白的嘴唇染得通红。
“我不能抛下他们,他们是我的家人。。父王身体不好,受不了刑罚的,埃维莉娜每天必须吃药。。”路德维希已经失去了冷静。
“路德维希——”莱西大喊,嘴里呼哧呼哧地喘气,他们如今在一片深山野林中,咆哮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莱西已经顾不得会不会暴露,他给了路德维希一拳。
两个人同时跌倒在地,路德维希偏过脸,莱西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只会搭上你自己。你不能,不能总是那么意气用事,你必须学会思考,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就必须学会自己保护自己。狮城已经沦陷了,去那只有死路一条。出征之前,老国王就已经知道结果了,他说过,一旦他遭遇不测,你就是国王,他让我必须竭尽全力的保护你。只有你活着,才有希望!”
“莱西。。”
莱西单膝下跪,那受伤的腿已经麻木,快要感知不到,他低垂下头:“路德维希陛下,我会为您战死到最后一刻,您的性命就是我的全部。”
路德维希捂住自己的眼睛,眼泪肆意地流下来,他嘴巴大张,无声地痛苦哀嚎。
莱西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顶王冠,正是老国王头上那顶,他伸出手奉上王冠,头颅依旧虔诚地低下。
过了许久,树上的乌鸦开始无聊地哀叫,远处的枪林弹雨开始减弱,莱西终于感受到一双手扶上王冠,他手上的重量消失。
莱西不由得抬起头,路德维希昂首站立,他懦弱的泪水消失不见,只留下蜿蜒的漆黑泪痕,眼神逐渐坚毅,他的双手缓慢地将王冠戴到自己头上。
奥兰治的新一任国王,没有尊贵的加冕仪式,没有数不清的礼炮花车,他只是在自己唯一的臣民面前为自己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