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树棠睁开眼,窗帘拉得紧,屋内极黑。
她静静地,动也不动,不再尝试合上眼睛,知道自己睡不着了。
可能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姐姐问她家里的情况,结果她没能控制住情绪。这件事在她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过去。自那天之后,她在家的睡眠质量再度下降,原来半梦半醒,朦朦胧胧地能支撑到闹钟响起,现在总是凌晨就醒了。
她默了一会儿,想起柳见纯的笑容和声音,强逼着自己闭上眼,哪怕睡不着,她也要闭目养神,直到闹钟响了再起床。
一只水饺,两只水饺,三只水饺。她慢慢地数着,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天。
虞树棠唇畔浮出一丝笑容,她就这样百无聊赖地数着,星期一,星期二……星期天。
闹钟响了,她第一时间按掉,起床洗漱。她现在和唐湘早就不一起上班了,唐湘很多时候睡在公司,周末的时候,和她一样,昏天黑地的补觉,很多时候,发着发着微信就断了,后面再聊的时候,根本忘记之前聊的什么。
两人曾经也打过电话,规划着要出去玩玩,去吃顿饭,去迪士尼,说到这三个字,两人都笑了。
理所当然的,一天也没出来过,迪士尼更是天方夜谭。
她在地铁上听着材料发呆,一不在床上,在这样的地方,她反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一小会儿,一阵一阵的,睡过去一会儿,就被报站的声音惊醒,随后不知道怎么了,又睡过去一小会儿。
就这么断断续续地到了公司,每天的流程都是一样的,在食堂吃点东西,她现在早上不敢敷衍,两个鸡蛋,一杯牛奶,再配一小碟青菜,要拍照发给姐姐的。
吃完之后坐到工位上,一整天的时间全被几个项目的各种待办事项分割成了碎片,一眨眼两个小时就过去了,进行下一项,再一眨眼,发现微信有消息,或者是需要改的东西,或者是会议,总之又是一下子,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晚上下班,虞树棠从不去应同事的约酒吧喝酒,她打车回家,洗漱睡觉,任何旁的事都不做,也没有时间做,一天一天,周而复始。
只不过她这一周她心里高高兴兴地记挂着一件事,这周日要和姐姐一起看她那档节目的重播,想到这儿,她心里掠过一丝刺痛,姐姐含着笑的,柔柔的声音犹在耳侧:首播也没什么稀罕的呀,和你看重播也很好。
虞树棠轻轻地晃晃脑袋,钢笔划掉了便签上的一条待办,继续盯着屏幕做起表来。
桌上的座机一响,她扫了一眼号码,熟练地接起来:“rita姐。”
“来我办公室一趟。”梁文静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很重要的事情?虞树棠站起身,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能被rita称为很重要,项目的会议吗?
“坐。”梁文静笑道,“我特地用了很重要三个字呢,对你来讲确实是很重要。”
“什么事情啊?”虞树棠有点疑惑,梁文静的风格和edward很不同,在edward那里鸡毛蒜皮的事情他都对下属说很重要,在梁文静这里,她用词谨慎,绝对不会胡乱说话。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我也是考虑了多方面因素,希望你好好把握。”梁文静不卖关子,开门见山,“我们那个项目需要一个人去京城长期出差,时间不确定,不过至少半年以上……”
“我不能去。”虞树棠从不这样不礼貌地打断别人说话,不过这会儿她斩钉截铁,“rita姐,谢谢你,但我不能去。”
“你别着急回答我呀。”梁文静并不意外她的反应,很从容地说,“你听我讲完,别这么着急给我回复。之所以选择你,是因为你家是京城的,很方便。当然,这是对外讲的原因,和你讲呢,就是我很看好你,你工作认真,能力也强,个人条件也好。”
这是完全的称赞,可是个人条件这四个字,仿佛是豌豆公主床垫下的一粒豌豆,让她在深夜辗转反侧。
“其实是我的意思,我愿意让你去,做我们这行的本来就有许多长差,更何况,如果这次做得好的话,等到明年你回来,我是肯定支持你升到associate的。”
她说得委婉,实际上这话讲出来,就是板上钉钉了。从analyst晋升为associate大部分都是两到三年,如果她明年能升,就是两年,这已经算得上一个很快的速度了。
虞树棠一怔,方才还坚决拒绝的话,这会儿再说不出口了。
梁文静点点头,和颜悦色地说:“我很愿意给你这次机会,你再仔细考虑考虑,没关系,下周给我答复也不迟。”
“谢谢rita姐。”虞树棠退出办公室,她心潮翻涌,坐到电脑前,好一会儿都没能令思绪回到工作上。
她第一反应当然是不能去,怎么能去呢?倘若去了,她和姐姐还有希望吗?至少半年的异地,姐姐哪怕接受得了,也肯定是为她,绝对不是真心的愿意!
姐姐是一枚需要爱和陪伴的小蝴蝶酥,她得自觉点才行。
可是,可是……她止不住地在想,如果接受了呢?如果接受了,她升职速度至少能快上一年,她能更早地升到能够正常作息的职位,半年时间而已,半年换一年半,其实……是值当的。
这两种念头在她的脑海里争斗不休,让她晚上更睡不着觉了,彻夜地睁着眼。她下意识地想征询柳见纯的意见,毕竟这是一件大事,每次想要开口的时候,却都已经知道答案。姐姐一定会让她去的,毫无疑问。
因为柳见纯就是这样的人,她即使不愿意,也绝对不会让她们的恋爱关系阻挡她的前途。
但这真的是件很重大的事情,她不能隐瞒的。
两棵树为这个选择开始了新一轮的交锋,打的叶子扑棱棱地直掉。虞树棠睁着眼,她一点睡意也无,就这样痛苦地睁着眼,一片漆黑的房间,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供凝望的落点,她于是凝望自己模糊挣扎的内心。
她往常是盼望着到周六,这周好不容易熬到周六了,她又忍不住踟蹰,要和姐姐讲吗,假设要讲的话,什么时候讲比较好呢?
下周就要给梁文静答复了,一味拖着也没有任何用处,这件事不容许她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