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的确是他将公主写的文稿带出宫外投入报社,但这个活是姑母找上他的。
有姑姑的面子在里头,传些写着诗词歌赋,衣饰设计鉴赏的稿子也称不上犯忌讳,他当然愿意跑腿。
而且时下风气虽未严苛到男女之防大过天,多看一眼有损闺誉,必须得谈婚论嫁的地步。
但他与公主有着君臣分际,他每次拿稿子都是通过那个名叫梁怀吉的内官,压根就没见到公主的面!
他对公主的印象还停留在早几年放风筝不肯占一点便宜的倔强小姑娘上。
不过更为深刻的还是昔年懵懂时不管不顾地去玩殿下的弓……
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差点自己把自己整破相。
即便摒弃身份之别,他也只会把那个小姑娘当妹妹看。
殿下,我知道您看中福康公主这个胞姐,但您这样草木皆兵,迁怒于我,我也是感到很委屈的。
不不不,不对,殿下是个极度理智的人,以殿下对家人的关注程度,绝对是知道他的所作所为都是遵循世俗礼教的。
实际上他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不敢越雷池一步,生怕殿下发火把他细细切成臊子。
在明知道这些的情况下殿下还如此行事,那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殿下愈发看重公主这个胞姐,无差别攻击一切与公主有关的适龄男子。
不过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殿下只是看重公主这个胞姐,愿意做最坚实的依靠,还没有胆子大到逆着世俗礼教来。
也说过“大姐配得上全天下最好男子”,“十里红妆怎么了?二十里孤也给得起,孤乐意”的话。
足能看出殿下并不反对公主嫁人生子。
所以于他而言目前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性:有能够做他主的人向殿下表露了意思。
这个人选于他而言并不难猜。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高点就是尊者所赐。
现如今话都已经递到殿下那去了,还有之前传递文稿的铺垫,必然是姑母为主,爹爹默许。
顺着往下想他就明白了,全明白了。
他是国朝一等一的武勋子弟,旁人趋之若鹜的金榜题名,好取得一门更好的婚事为将来仕途增添助力于他而言不值一哂。
因为家中子弟并不需要苦熬科举,所以只要到十四五岁,不说已经娶妻,婚约总是定下了。
而现如今家中适龄子弟只他一人连婚约都无。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在殿下身边当伴读,有着更好的前程,盯上他婚事的人太多,父亲想要优中选优,所以才耽搁了。
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
本朝驸马受祖制所限,不得被授予高职实权。
然而曹评打小就跟在赵昕身边做伴读,对另一个道理的理解更为深刻。
当今之世,什么祖宗成法,什么旧有定制都是假的,只有掌权者的意志是真的。
只要官家乐意且有本事顶得住压力,立刻就会有大臣跳出来为官家辩经,驸马只能闲置的祖制就会变为不需要时的夜壶,被狠狠地塞进床底最深处。
如今这个官家是绝没有这个本事与魄力的。但太子殿下么,不仅有,还很大。
他有打小相伴的情谊,无可置疑的忠诚,如果再叠加亲姐夫的身份,说不定真能实现爹爹与姑母的夙愿。
在爹爹和姑母幼时,家中可是国朝最为顶尖的勋贵。
仅以利弊论,这是最好的选择,不怪姑母会背着他同太子殿下递话。
少年入宫闱,跟在太子殿下身边也见过许多谋算诡计,曹评觉得自己早就心如铁石,能够岿然不动。
既然事有百利,家长们又苦心孤诣地铺路,那顺从地把东西吞进去也就行了。
可他偏偏心中有微妙的不舒服,仿佛鞋子里进了一颗小石子。虽然很小,但就是翻来覆去地让他不舒服。
折腾得他不得不倒回去寻找根由。
吃软饭,凭妻上位的名声无足轻重,卫青还娶了平阳公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