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谊机敏地抬起头,将目光定在了远处三个正摇摇晃晃朝这边走来的军汉身上,眼睛若有所思地眯起。
而女掌柜不满地摔帘避到了店内,在心中暗骂一声晦气。
不是说禁军今日主要在西北边帮着人铲除屋顶积雪吗,怎么腿这般长到她这边来了。
虽说有着太子殿下承诺,但这帮丘八终究不比普通百姓,告状见官这等话根本唬不住,更不用说酒虫淫|虫上脑时什么都做得出来。
就算是太子殿下信守承诺,将这些犯事敢于滋绕百姓的丘八都砍了,那也是马后炮。
哪能比得上根本不遭罪呢。
然而这世间之事,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女掌柜刚去后厨提了一壶热水,想着至少把已经招进店内取暖歇脚的民壮给招呼好时,抬眼就见到了那三个军汉已经步入大堂,堂倌正在战战兢兢接待。
若说寻常军汉是一般危险,带了刀的军汉是相当危险,那带了刀还喝酒的军汉就是特别危险了。
给多少的工钱干多少的活,女掌柜心知堂倌不可能为了这点钱玩命,于是干脆利落地提着铜壶去将堂倌换了下来。
然后便感到三人视线牢牢地黏在了她的身上,其中两人还好,很快就偏过头去,唯有一人,如同色中饿鬼。
有一移开目光去的兵卒扯了那人手道:“现有太子严令在前,指挥使教戒在后。
此番事若成,你我三人家中都能得一个入纺厂的名额,三郎你的婚事必成,休要横生枝节,惹出祸端。”
那被叫做三郎之人这才依依不舍收回了目光,摸着鼻子道:“二位兄长放心,兄弟我还是知道分寸的。”
女掌柜听了他们的话心中惊奇,暗道这狗还真能改得了吃屎?
然后很快便发现不是狗改了吃屎的恶习,而是恶犬被拴上了锁链。
因为只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外头就响起了鸣锣声,与之相伴的还有人在大声宣读:“郭承佑,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贪墨军饷,太子殿下于开封府亲审,斩立决。传首城中,咸使闻之,望诸军引以为戒。”
女掌柜大惊,立时挑了帘子朝外看去。
却见由远及近走来一群人,中间有人举着一根细长的竹竿。
应该是怕吓着人的缘故,挑着的并不是人头,而是一个很潦草的木盒,四方缝隙中还凝结着一长串血色的冰柱。
“真,真杀了啊。”女掌柜不自觉将厚重的帘子攥成一团,嘴中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呼。
虽然她不明白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究竟是个什么官,但一听带着指挥使三个字,就觉得官小不了。
回首再一望那三个兵卒脸色青白,先前那点酒意被完全吓没的傻模样,就更感觉这官大得不行。
得亏有了太子殿下啊。
女掌柜在心中默默合十,念叨了一遍保佑太子殿下长命百岁,早早登基之后,连个眼风也不给那三个被吓成木鸡的禁军兵卒,自顾自提着壶就走了。
对女掌柜这种普通百姓来说,这种消息听过就算,东京城里的百姓能讲上三天是耐心好的。
总之她只要知晓这些当兵的现在不敢欺侮她小女子即可。
但对这三个禁军来说,无异于三观都被摧毁了。
直到呼喝的队伍走出很远,围观人群耐不住冻纷纷散去,其中一人才木然地说道:“你们刚才听到什么了?我总觉得我没听清呢。”
那可是执掌龙卫、神卫这两卫上四军的郭太尉!是皇亲,更是官家潜邸老臣,完全当得起那声太尉的尊称。
因为郭太尉有这层关系,所以哪怕连官家自己都知道郭太尉是个不堪重任的庸碌之辈,也一直信用有加,对其人的克扣士卒,欺凌百姓,民多怨望之举不闻不问。
草包归草包,但是忠心啊。
可太子殿下居然说砍就砍了。
也是,这心腹再亲再近,也是外人,没有儿子亲近。
在他们的想象中,哪怕太子殿下今儿发癫把朝堂上的大臣砍一半,到官家那也不过是跪一跪讨个饶就过去了。
难不成官家还能杀了太子殿下这个唯一的儿子?
被称作三郎,前时一直紧盯着女掌柜看的兵卒咽了好几口口水后才小声接话道:“是郭太尉贪墨军饷被太子殿下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