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看她满脸是泪,叹息着替她擦了擦,“好了,别哭了,我?知道脚下的路该怎么走。只不过有时?厌倦了,想找个人说说真心话……我?没有朋友,只能想到你。若是你觉得我?过于粘缠了,就告诉我?,不要委屈自?己。还有,我?不小了,我?经历的事,比别人一辈子经历的都多,你可不要小看我?。”
颜在?方才止住哭,难堪地掖掖泪,“我?哪里小看你了……那你还回梨园吗?若是想回,我?去同苏月说,让她帮帮你。”
青崖却摇了摇头,“我?仔细思?量了你的话,你说得很对,在?乐府固然孤单,却能挣出个前?程来。这机会是辜娘子替我?谋来的,我?不能不知长进,让她失望。我?在?乐府,会一步一步往上爬,你们把梨园经营得那么好,乐府也不能落于人后。”
颜在?终于舒展开?了眉,勉强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青崖,你是声?乐奇才,说不定?将来能够青史留名。”
青崖道:“我?不指望青史留名,只要你永远记得我?就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还带着淡淡的忧伤,就那么垂眼看着她,星辉都被遮盖了。颜在?才猛然发现,他原来长得那么高,只是太清瘦,总有单薄之感。
他说要回去了,“今日正好出门办事,经过德猷门的时?候,忽然想来看看你。现在?人见过了,心也落回去了,该回乐府复命了。”
颜在?说好,送他到门前?,复又叮嘱他:“你要多吃一些,一顿两碗饭,不能饿着自?己。”
他仰唇笑起来,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我?会好生照顾自?己的,你放心。”但?迈出门槛,心下又有些不舍,踟蹰着回身问,“你还会应邀去各个府邸献演吗?你会遇上很多人,你会不会喜欢上谁,再也想不起我?了?“
颜在?觉得他有时?候很好笑,一再说自?己不小了,可时?不时?的孩子气?,仍旧让人哭笑不得。
“将来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但?这个问题,我?现在?就能答复你,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忘记你。”
青崖听了,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嘴里喃喃应着好,倒退着步子,往院门上去了。
颜在?送别他后回到宜春院,大家仍在?加紧排演新曲目,她便重抱起了月琴。等到排演结束,各自?散了,她才与苏月坐在?一起,说起了会见青崖的经过。
“我?总觉得他有些怪,性情忽冷忽热,让我?无从下手。”
苏月说:“这还不明白吗,他心里喜欢你,又怕你看不起他,不敢说出口而已。”
颜在?很惊讶,“有这样的事?怎么会呢……”
苏月看着廊外流云飞卷,“哎呀,好像要下雨了……”对于好友的迟钝,她实在?是五体投地,“若非喜欢你,怎么会舍出性命保护你?自?己吃了大亏,又不求你回报,还怕你见了他不自?在?,一个人躲到乐府去了,可不是用心良苦吗。”
颜在?听了,两眼发直,“可我?素来拿他当阿弟看待啊……”
这就是有没有缘分的问题了,细说起来两个人差了三岁,女郎总希望找一个比自?己大些,成?熟稳重可堪依靠的男子。年纪比自?己小的,虽说蛮有意思?,但?过起日子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当然,她所?谓的比自?己大的男子里,不包括权家大郎。因为不管他在?朝堂上如何呼风唤雨,私下相处时?,成?熟稳重这个词从来和他不沾边。看见他,她大多时?候觉得太阳穴发紧,五内俱焚。
不过自?己虽然没有太多经验,但?还是要劝颜在?一句,“若你没这个心思?,还是设法让他知道吧,但?要小心一些,别太伤他的心。”
嘴里刚说完,外面响起了雷声?,闷鼓一样的震动,贴着地面滚滚而过,眨眼大雨就倾盆而下了。
青崖遗留下来的各种?猜想,没有困扰她俩太久,很快就按下不提了。苏月这阵子挺忙的,除了和大家一起练习大曲,检验曲谱,也要查看各个府邸送来的邀帖。以前?不知道,只说梨园征调了那么多的乐工,人数是不是太多了,然而自?己当了家,才知道一个庞大的王朝要运作,方方面面都离不开?礼乐。
宫廷中大型的庆典不算,王侯将相府上的婚丧嫁娶也是要务。她不过随手一翻,册子上登载的一日邀约,就有二十五家之众。还有那些忽来的拜帖,中晌这家要会客,晚间那家有宴饮,要想把这盘棋下活,实在?需要统筹调度的能力。
搓搓脸,她开?始清点宜春院前?头人的人数,这部分乐师得留下半数,以备不时?之需。
正在?提笔勾选的当口,看见一个人影从外面跑进来,身上被淋得稀湿,站在?那里,脚边很快滴出了个小水塘。见了她,就咧着嘴哭,脸上也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阿姐,一点消息也没有,三日了,还有多少个三日能消磨?”苏意怨声?载道,“你那日究竟是怎么和他商谈的,你不是说他一定?会把我?接出去的吗,如今人呢?”
苏月乌云罩顶,“他若是个正常人,肯定?会把你接出去,但?要是他不正常,我?就没有办法了。再说这才三日,你且等一等,今日下这么大的雨,等到明日再说不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