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想要从?困境中挣脱出来,显然很难。她随身带着医官开据的病案,分明是有备而来,加上她和刘善质交好,今天是必要讨个说法的。倘或不遂她的心意,一状告到?陛下面前,对他?必定更为不利……
思量再三,实在搪塞不过去?,只得松了口,“既然娘子都替我们?打?算好了,我便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不过婚事太匆忙,只怕来不及预备。”
苏月道?:“白令有一个月时间筹备,苏意的双亲一月之内应当能?够赶到?上都。至于婚仪,大?操大?办是办,化繁为简也是办,只要心意到?了,苏意应当能?够体谅你的。”说罢淡淡牵了下唇角,“要紧一宗,苏意留在梨园不合适了,你想个法子把她带回家吧。先安顿好她,其余的事,你们?自己慢慢商议。是尽快成婚,还是大?着肚子拜堂,由你们?自己说了算。”
白溪石望向她,以前那个温柔可?人的小女郎不见了,如今真是执掌了梨园,连说话?也变得不容情面起来。
他?叹了口气,“辜娘子放心,这事我会妥善处置的。其实结识苏意,也是因为娘子,当初听说她是你阿妹,才有意照拂她,一来二去?生了情愫,走到?今天这步……”边说边摇头,万分遗憾的模样。
苏月听得恼恨,若不是因为苏意这个祸头子,这种人她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到?临了还要被他?恶心一把,真恨不得狠狠啐他?两口,乾阳殿里那个人虽然嘴坏又小气,但?相较于白溪石,简直是神仙一样的存在。果真人是不能?拿来比较的,因为有这个贱人的烘托,权大?竟也有惊为天人的一天,被他?知道?了,怕是要笑得嘴角咧到?耳朵根了。
“你与苏意很相配。”苏月站起身道?,“你两个能?凑成一对,真是天作之合,还请白令珍惜这段缘分。我今日专程走这一趟,只为这一件事,白令既然应准了,那我就回去?等太常寺的文书送到?梨园了。但?愿白令不要让我等太久,我性子急,若是等得不耐烦了,恐怕会先白令一步找到?冯大?人,届时弄巧成拙,会对白令不利的。”
她说完这番话?,不等白溪石应答,转身走出了廪牺署的大?门。
夕阳西斜,更衬得官衙正堂阴湿晦暗,苏月鄙薄地拂了下衣摆,快步登上马车,放下了垂帘。
等赶回圆璧城,见苏意正在官舍门前徘徊,一发现她,就着急忙慌上前询问结果。
苏月说已?经谈妥了,“让他?尽快想法子,把你接出去?。”
苏意如释重负,笑着牵住了苏月的袖子,“谢谢阿姐,紧要关头还是阿姐心疼我,舍不得我在银台院受苦。”
苏月对她可?说嫌弃至极,也衷心为能?够送走这座瘟神,而感到?神清气爽。
“回去?等着吧。”她收回衣袖说,“这两日就不让太乐丞给你安排差事了,只等白溪石那头的进展。若他?虚与委蛇,拖着不办,那咱们?就上衙门递状纸,他?不让你生孩子,你就让他?身败名裂。”
这话?对苏意来说中听极了,连忙点头,表示阿姐说得对。
“回去?吧、回去?吧。”苏月心力交瘁,“天色不早了,该用暮食了。”
苏意便应了,心满意足地回银台院了。
从?日落到?天黑,还有一小段时间,苏月回到?自己的直房里,谢天谢地,终于能?够松口气了。
当上了梨园使,虽然不用受人差遣处处跟着献演,但?老本?行也不能?丢。她搬过琵琶抱在怀里,抡指拨起了弦。
八月十?五的中秋宴上,她还得带领一众乐工登台,排演一出以前不曾有人奏过的《天狩乐》,因此?琴技得多加锤炼,确保到?了那日不会出错。
想起那出《天狩乐》,心潮就澎湃,四部联合的大?乐,足有一百二十?人之众。加上健舞与软舞配合,可?说是空前绝后的盛况,她已?经迫不及待要让所有人都看见梨园的变化,要让满朝文武领略华夏正声的磅礴与壮阔了。
脑子里尽是详尽的描绘,从?乐工的站位到?舞者的出场,还有许多需要调整的地方。想得越多,手里的弦乐奏得越欢快,不知不觉夜都深了。
正醉心声乐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门臼转动的声响,她有些不高?兴,料想又是苏意来了。气恼地回头打?算教训她,不想定睛一看,来人竟是权家大?郎。
他?穿着纯黑的燕服,真是从?头黑到?脚,除了脸和手是白色的,通身没有半点杂色。当然,面色其实也不豫,站在她身后,活像一片巨大?的黄梅天。也不说话?,就这么?居高?临下看着她,看得她背脊直发凉,忙放下琵琶站起身,朝他?行了个礼,“陛下来了?”
皇帝乜了她半晌,发出一声冷哼,“辜娘子如今忙得很,连着好几日都不见踪影,朕只好亲自来看看,你究竟还想不想得起朕。”
苏月这种时候是不怎么?在乎面子的,真切道?:“自然想得起,每日都要想陛下好几次,不论何时何地。”边说边搬了杌子请他?坐,忙着给他?面前的杯子斟上了茶。
皇帝还算赏脸,狠狠一撩袍子坐了下来,又狠狠举起杯子呷了一口。
不过她的那句话?,到?底让黄梅天裂开了一道?缝,从?缝隙里透出了一线天光,夹带着热辣滚烫的烈阳。虽然他?知道?,她肯定又在欺君,但?就算是假话?,听上去?也让人通体舒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