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燥热的气温总归在晚间时还能有几分平静与清凉,可那清凉却又带着一股温吞,比起车内的冷风空调还是差了不少。陶雪池将冷风调到最大,刚吹了没两秒,头上便冷不丁被罩了条薄围巾。
“盖好。”墨卿修借着等红灯的空隙将围巾在她肩头围了围:“风调的这么大容易受寒。”
“哦。”她任他帮自己围着围巾,有些好奇的看着他:“卿修,刚出来前你和妈说了什么啊?我看妈笑的好开心啊!”
“也没什么。就是老六留学时交的女友要来麓林出差,好像还和老六有合作。”他笑了:“妈盼他结婚盼了这么多年,有了点指望当然高兴。”
“……哪有你这么坑弟弟的?双胞胎的感情不都很好的吗?”她说着顿了顿,又想起一桩事:“那剃刀和出家又是怎么回事。”
“大概四五年前,妈盼我和老六结婚盼的心急,老六自己没女朋友又不想总被妈念叨,就跟她说我这么久没谈恋爱八成是想出家。”
“……妈信了?”
“老六是个律师,律师最不可信,也最容易得到别人的信任。”他说着顿了顿,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后来妈说,她当时想,如果我真要出家她就亲自帮我剃度,剃一刀就讲一个温暖的亲情故事。要是我的头发剃光了还不肯回头,她也认了。”
“……咱妈真开明啊!”
墨卿修听着那声“咱妈”,唇角便跟控制不住似的拼命往上勾。就听她顿了顿,像是有些犹豫似的:“卿修,我有个想法想跟你商量……不知道能不能成。”
“嗯,你说。”
“嗯……我想盖个地方……你看,我这么多年,光片酬和代言也攒下了不少积蓄,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拿来做点什么,对不对?我可不可以出钱建一个地方,把那些受歧视的人聚集到一起,让他们在相互不歧视的情况下好好生活呢?他们可以在那里上学、工作,等他们的神经都强大起来之后再走到现实社会里,面对别人的歧视,应该也不会再像以前那么难受了吧?”
车子在宽阔的马路上行驶着,两旁街灯一盏盏平稳的倒退,带的车内光线一明一暗,就连她说话的声音听在他耳朵里也像这眼前的光一样,美好飘忽的像梦一般:“我不知道这能不能行,毕竟在一个压力小的环境下长大,抗压能力就会相对弱一些。我们又不能庇护谁一辈子,将来走向社会他们还是会面对那些歧视。而且就算把大家都聚在一起,歧视也未必就能消弭得了……可是如果让他们在这里有了一技之长,那生活起来也会相对容易一些吧?”
车子在她的话中转弯驶进了小区,墨卿修借着小区门口幽冷的灯光侧头看她。她还在说着自己的设想,白皙明艳的面容似乎正在发着光。
他想,世界上善良的人很多,清醒的人很多,漂亮的人也很多,善良清醒又漂亮的人却那么少那么少。
可他却遇到了一个。
这样一个独一无二,善良,清醒,漂亮的她。
墨卿修啊墨卿修,你何德何能。
他一时感慨,出口便是一声轻叹。那叹息声听的她一顿,随即有些不好思议的挠了挠鼻尖:“……是不是有点荒唐?”
“不,不荒唐。”他沿着步道将车开到尽头:“不过这项目有些大,毕竟这相当于建一座城中城,比建一栋商场要系统和复杂得多,最好有个试点,成功之后直接向其他地方复制。具体筹划可以我来做,你随时检核,在此之外,你还要考虑这件事在传播上和资金上要投入多少,只有我们来做恐怕独木难支。关于投资我们可以问问Himani、Vikas和Jennifer,涉及到平权和消弭歧视的事她们应该很愿意加入。至于传播,老七,阿笙,蒋疏晴楚南铮,还有其他圈内朋友都可以帮忙。既然是构建一座具有慈善性质的城中城,站出来发声对他们的公众形象也有好处,算不得麻烦。”
车子渐渐减速,最终在家门口停下。车库的门缓缓上升,墨卿修将方向盘打了个弯,陶雪池借着一旁冷色的路灯楞楞地看着他:“卿修,你脑子好清楚啊……我刚刚还觉得好像很麻烦很难……”
“你脑子里的构想太多,来不及排序捋顺,所以才会……”
车前忽然窜出个人影。他话音猛地一顿,车子一个急刹挺住,两人的身子都随着惯性猛然向前一倾。他抬起头看向陶雪池,见她似乎没有受伤,他又不放心的将她的脸转过来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她的脑门在仪表盘上磕出了一片红红的印子。
“……谁啊?这样突然窜出来多危险啊!”她揉着脑门咕哝着,眼见他沉着脸下了车,她当即心知不妙,赶忙也跟了下去:“卿修!你别生气,有话好好……”
车库里的灯光和车前的大灯从两个方向照应着,却照不见那人的面容。他侧身倒在车库门口的空地上,离车子大概有两三米的距离,身上厚厚的外套在炎夏的夜晚看的陶雪池也替他热的慌。
“你没事吧?”她拦住墨卿修,两步小跑到那人身边:“有没有伤到哪里?我们送你去医院吧?”
“……”
那人没说话,眼皮在外套阴影的遮蔽中抬起来,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痛苦,没有惊恐,没有疼痛带来的混沌,反而带着一股又阴又狠地杀意。
那不是一个刚刚受了伤的人该有的眼神。
她被那眼神看的一愣,眼神一错便看到他从外套里掏出了一个玻璃瓶子。她不明所以的看着那人,想在继续问两句,却被身后的墨卿修一把扯着领子拉起来往车前拖去。
她吓了一跳,还没搞清楚情况,就见躺在地上那人噌的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拔开了玻璃瓶的瓶塞,三两步便追上他们。
她心头一跳,已经有了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正此时墨卿修一手打开车门,反手将她塞进了驾驶座。她后脑勺在车顶上狠狠撞了一下,脑子里一懵,随即便是一阵止都止不住的发晕。她看到墨卿修摔上了车门锁了车,他身后的那个人将一整瓶透明的**泼了出去,正浇在他肩背上。
白色的烟带着嘶嘶的声响隔着车门传进她耳朵里,眼前的一切随着双眼的失焦变得模糊,车外有打斗发出的闷响渐渐变远。她不知道是那声音真的消失了,还是自己听不到了。
恍然间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可她的眼皮却随着脑内那阵晕痛抬都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