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超人
1
我和宋飞认识是在一个月之前,他骑着一辆破烂的电瓶车冲向我的时候,天空的云压的很低,他速度飞快,像是从云层里窜出来的一道光。破天荒的,我没躲。
“请出示居民出入证。”我站在小区门口将这个个头不高,面庞黢黑的男人拦下来。他穿着外卖员的制服,手里提着个打包好的饭盒。
“我…我没有。”他似乎是被我的“官腔”吓到了,舌头都开始打结,随后又掏出一个小本子,目光坚定地说:“这是我的健康证,早上的体温情况,我很健康。同志,你就让我进去吧,我真有急事。”
疫情期间,做好小区居民的出入登记和健康管理是我这个社区服务人员吧的职责,当然不能放无关人员进入,更何况,眼前这个黢黑面庞的男人还是个外卖员:“你可以联系你的客户来取,但是你不能进入,这是命令。”我一本正经地回复。
“大兄弟通融通融,我做好登记,你就放我进去吧。”
我向来没见过这么不配合工作的外卖员,便提高声音说:“你这是不配合疫情工作,我是可以让警察同志带走你的。”
说罢,我拿起手机装作拨打电话的样子,就在这个时候,宋飞麻利的地骑上电瓶车,拧动加速把手,直直冲向我,我没躲,竟也没倒下,他饶了个小弯冲了进去。
2
宋飞的那份外卖没有送出去,他倒是把自己送进了派出所。
我站在警察旁侧振振有词地数落他不配合我工作的种种行迹,宋飞低着头不说话,直到工作人员开口吓唬他:“你如果再拒绝配合我们的工作,今天晚上就在这里度过吧。”
他倏然抬起头来,眼神炯炯有神,带着七分愤怒三分祈求,然后轻轻说道:“警察同志,我是有苦衷的。”
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疫情下生命的另一种脆弱,它是被封在罐子里的一颗植株,在阴暗角落里不见天日无法呼吸,病毒没有侵袭,但它被一种叫做时间的东西煎熬着,缓慢而沉重的活着。
宋飞带我走进了小区,那个让他毅然决然冲进来的客户住在二楼,小区是个老旧的学区房,墙壁上被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小广告,废旧的铁皮和盥洗用品堆在楼梯间。
宋飞重重的敲了三下门,一分钟过后,没有人应答,宋飞喊了一嗓子:“大娘,我来了。”
这下门开了,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木质家具的味道,让人觉得干净却孤独。
站在门口的人拄着拐杖,她戴着顶青色布帽,往下瞧,茶色的瞳孔无神,却能感觉到隐隐闪着喜悦:“大飞,你可算来啦。”
她也不害怕我们身上携带者病毒,侧着身子招呼我们进去,宋飞提起手中的饭盒,一脸懊恼地说:“大娘,我路上耽误了点时间,饭都凉了。”
“没关系啊,你能给大娘送来饭,饿不死我这老太婆就够好了。”老人坐在藤椅上给我们倒了水,出于对老人的健康保护,我没有动茶杯,大飞进了厨房,帮大娘热好饭菜端出来,我们看着老人一点点吃完饭,便起身离开。
临走时,老人塞了几颗糖给我们:“儿子过年给买的,我牙口不好,孩子,你们走在路上吃。”她的手攥着我的衣袖,手掌很小,手指很细,干而瘦的骨头上挂着层薄薄的皮。
大飞迅速将糖收了下来说:“我家过年都没称糖果,大娘,不吃白不吃,我可收下啦!”
老人脸上眉开眼笑,合上门那瞬间,我看见大飞那杯水与的并排放着,原封未动。
3
从老人家里出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暗了下来,远远看去,西斜的太阳像一颗蛋黄般滑进地平线,大飞嘴里含着那个水果硬糖说:“大娘姓候,我也是刚认识她不久,受人拜托给她送饭。”
这场浩大而无声的疫情让许许多多的一线工作者卷入其中,舍小家为大家,而候大娘家的儿子就是其中一员。
她儿子一家住在外省,因为做着一份护士的工作,大年初二的时候就被单位叫去支援一线,而这一走,公路铁路停运,外来人员需要隔离,没有通行证禁止进入小区,候大娘独居好多年了,之前请的护工也因为疫情不能来照料她,患有轻微眼疾的候大娘吃饭成了问题。
“我本就做着一个送饭的工作,怎么能见状不管。”这个面色黢黑的矮个子男人红了眼睛,他接受了候大娘儿子的请求,在疫情期间风雨无阻送饭。
临走前,宋飞问我:“情况你也知道了,以后我能出入这里送饭了吧?”
“不能,”我还是拒绝了他,“你每天接触不少人,而且如果放你进来,别的外卖员也可能效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