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给她打个电话吗?就说咱们想见见她。”李出阳对刘洵说。
“她能出来吗?”刘洵觉得不太靠谱。
“她会出来的!因为她一定想搞清楚,事到如今咱们醒没醒过味儿来。”
三天后,孙小圣、李出阳和刘洵坐在天宝大厦对面的一间咖啡屋里,等待叶泳飞的到来。他们对此次见面期待良久,因为他们实在想知道:一个女孩子体内到底拥有多大的潜能,能够独自完成这么庞大而复杂的计划。他们也想知道:是怎样极端的思维,让她能够巧妙地保全自己,转而去利用一对可怜的丧子夫妇,不遗余力地达到自己的目的。
虽然陈傲杰一事已经水落石出,案情也真相大白了,但孙小圣依然有种被玩弄的感觉。要知道,他是一心想要追查真相的啊,但没想到其实真相一直被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地操控着,只有当这个人利益达到最大化的时候,才轻松地丢给他。这能不让人恼火吗?
李出阳也想问问她,设计这个计划的时候,考虑过薛洪亮夫妇将承受多大的压力吗?又有谁能够剥夺父母对亡子的哀痛之情呢?再大义凛然的理由在此情此景面前,也只是不入流的诡计,更何况是一个利欲熏心之人玩的诡计!
“我也得好好教育教育这女的,太捉弄人了,我当初被她耍得团团转,都找不到北了!”刘洵大口咽着柠檬水,气哼哼地说。
半小时后,戴着超大墨镜的叶泳飞姗姗到来了。
她低调又不失热情地和三位警官打了招呼,然后淡定地坐下,没点咖啡。
“不好意思,最近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找我有事?”她没摘墨镜,却也莞尔笑道。
“你这一波操作真是行云流水不露痕迹啊,”孙小圣见其还端着架子,不由得心生厌恶,迫不及待地开口道,“我见过杨晓童了。她告诉我,漂亮阿姨嘱咐她,在上摩天轮之后,要对警察叔叔说真话。这应该是你支使我买咖啡时偷偷告诉她的吧!”
李出阳和刘洵也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怎么,”叶泳飞面不改色地道,“我说得不对吗?不应该对你们说实话吗?尤其是小孩子。”
李出阳也绷不住了:“可你不是小孩子,你知道不说实话对一个成年人来说有着本质区别。你选择沉默,却费尽心机让一个孩子开口,机关算尽,难道这就是你一个学新闻出身的名人该做的事吗?案发时你也在现场吧?可是你从来没想过发声。”
叶泳飞墨镜后的笑容渐渐消失:“可是没有我,你们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
刘洵说:“这个不提,薛洪亮和祝金枝那边也是你搞的鬼吧?你是怎么搞定他们的?恐吓还是利诱?他们刚刚死了儿子,却要被迫和你做交易,你不觉得你很残忍吗?”
叶泳飞听罢,收起一脸的轻描淡写,似乎微微陷入了回忆:“哦,你说他们啊。我确实找了他们。一开始他们要去找你们闹,甚至还要去上访,但被我拦住了。我告诉他们,闹没有用,没证据,哭啊闹啊的,就是撒泼,就是想抢荣誉。可他们是不可能相信我的,直到我告诉他们当时我也在现场,并且听见了薛飞给他们打电话的内容,他们才相信我。”
“我告诉他们,只有装作若无其事,才能引起警方的高度怀疑。”
“是的——事实确实如此。”
孙小圣三人竟然一时无话可说。
“陈傲杰在事后做了一系列动作,就是为了要掩盖和那个贱女人的丑闻,然后借势做一把英雄。但他是决计不敢上门找薛飞父母的,这是他的聪明之处,也是整个事件中我唯一能够插手的空当。既然他不找,我就要制造出他找了的假象,让所有人都看到,陈家到底是有多么雄厚的财力和震慑力,能够连死者家属都唬住,就为了成为一个名不副实的英雄。这就是我竭力为你们打造的突破口。”
“那既然我们已经怀疑他父母不正常了,也已经找上门去了,你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就此打住,为什么让他们一装到底?”
“因为还不是时候啊。事情在一步步发展,疑问也在一步步加深。我要让整件事在舆论关注的最高点东窗事发,才能收到最好的效果。”叶泳飞说着,脸上一股煞气一闪而过,“在新闻学中,这叫作惊爆点啊。”
此话一出,孙小圣等人均是周身发冷。没想到叶泳飞能将自己所学用在这种事情上;没想到她为了这个计划,竟然殚精竭虑到如此地步,简直有些走火入魔了。
李出阳缓了缓神,问道:“让薛飞父母往楼下扔东西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叶泳飞沉吟道:“我告诉薛飞父母,我看到了薛飞手持的那件击打雷治军的武器,也看到了陈傲杰把那东西藏到自己身上的过程。当时我想拿手机拍摄,但一紧张手机掉进车的座位缝里去了。所以我告诉他们,要想让警方替薛飞翻案,就必须告诉他们薛飞可能拥有这么一件东西,这件东西才可能被找到,所以我就让他们挑拣能代表薛飞兴趣爱好的遗物往下扔。可惜啊,到了第二次才被你们察觉到,浪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我见你们所剩时间实在是不富余了,只能把杨晓童弄出来,否则陈傲杰现在说不定都红透半边天了……”
李出阳没想到她能把事情讲得如此轻描淡写,这简直是对连日来历经了无数曲折和折磨的他们的一种侮辱。他冷冷地打断她:“别跟我说得这么仁义,你一直说你在帮我们,那我倒想问问,你真的是为了真相吗?你就没有个人目的吗?一个利用了所有人的人,又成为整件事的最大受益者,怎么还好意思谈真相!”
叶泳飞也笑了,但很快收住:“李警官,我记得你提过一个问题,‘什么是正义?’对吧?”
李出阳看着她,没应声。他私下里和薛洪亮说的话都能轻易被她获悉,可见这个计划有多么周密。
叶泳飞自问自答:“后来你说了,你心中正义的标准是是否公平,对吧?”说着叶泳飞又环视众人,“那我也想问问你们,你们查案查了这么久,找证据找得这样艰难,你们却还一直坚持着没放弃,有多少是真正为了正义,又有多少是不相信陈傲杰能是个英雄?”
孙小圣、李出阳和刘洵没想到她竟然抛出了这么尖锐的问题,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叶泳飞又继续说道:“当然,我也不相信。我和他结婚之后,很快就领教了他的人品。他之前所说的爱啊情啊的,我发现都是假的。他找我,就是想利用我,拿我当个公关工具,给他贴金加分。我跟着他去各处谈合作、拉生意、搞融资,大家都会说,是叶泳飞啊,你来了真是太好了,你是个活招牌呢。你说这事要放在你身上,你恶不恶心,反不反胃?”
李出阳说:“这和正义是两码事。正义是大公无私,而你心里却充满了实现存在感和价值的欲望。”
“不,”叶泳飞干脆地否决,“那是你对‘正义’这个词的理解。就好像薛飞拿起甩棍走向暴徒的那一刻,他自己都说了是为了证明自己。你能说他就脱离了正义吗?他没有,他依旧是个英雄!”
孙小圣等人看着这个大半张脸藏在墨镜后的女人,不知道她此刻的微表情中,隐藏的是胡搅蛮缠的虚伪,还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在我的字典里,衡量正义与否的标准只有一个:就是做与不做。”
叶泳飞说罢,高傲地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座位。
[1]1英寸=2。54厘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