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勾勒出一个完全迥异於记忆中的身影。
垂垂老矣的暮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了岁月、却依旧灼目的风韵。
纳西婭佇立在祭坛旁,身披一袭繁复的黑色长袍,袍身上用暗金丝线绣著跃动的火焰纹路,如同在永夜中燃烧的诅咒与祝福。
她的面庞轮廓清晰,带著一种久居高位的冷冽,而眼角精心描绘的、如同泣血般的浓烈红影,
则撕开了那份冷冽,暴露出其下掩藏的、属於昔日秘仪会圣女的、令人心悸的绝艷风华。
时间仿佛在她身上发生了奇异的回流,將枯萎的玫瑰重新淬链成带刺的、危险的朵。
“灰烬大人,您来了?”
“嗯。”修恩只应了一个音节,声音平稳无波。
他迈步,踏入那被烛火与阴影共同统治的房间,身影瞬间被那摇曳的光影吞没,如同投入火焰的灰烬本身。
石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息。
修恩的目光如同无形的触手,缓缓扫过纳西婭房间內那些在烛光下闪烁著幽微光芒的造物。
空气里瀰漫著陈旧羊皮卷、冷冽金属、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古老尘埃混合的气息。
这里的每一件物品都散发著微弱却不容忽视的“气息”一一那是属於神明的、悖逆常理的神性!
他的视线掠过一只非金非玉、流淌著月华般清辉的银杯,杯壁上鐫刻著朦朧的月桂与狩猎女神图纹;又停驻在一支看似普通的羽毛笔上,其翎羽深处却仿佛沉淀著无数星屑流转的记忆碎片。
无需触碰,他意识深处的系统就將这些东西的本质勾勒了出来。
【塞勒涅之杯】:浸染月之女神神性之物。於月华倾泻之时,杯中之水可抚平血肉创伤,癒合如初。
【謨涅摩敘涅之羽笔】:承载记忆女神一缕赐福。执此笔书写,凡经手之文字,皆如烙印刻入灵魂,永世不忘。
诸如此类,林林总总。
它们並非毁天灭地的神器,更像是神明行走人间时无意遗落的、沾染了权柄碎片的实用器具。
在凡人眼中已是至宝,但在真正触及世界本质的“灰烬”眼中,它们更像是一把把开启特定规则之门的、精巧的钥匙。
“喜欢吗?”纳西婭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著一丝慵懒的审视,如同主人展示珍稀收藏,“若灰烬大人有看得上眼的,自可取用。”
修恩的视线从那些幽光流转的物件上收回,他缓缓摇头,声音平静无波,带著纯粹的探究:“不。只是好奇,这些凡俗之物,为何能承载神明的“呼吸”?”
纳西婭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加深了。
她並未直接回答,而是步到一扇描绘著古老星图的彩色琉璃窗前,背对著修恩。
窗外的光线被滤成斑斕的色块,在她黑袍上流淌。
“在时间尚未磨损神话的年代”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在烛光摇曳的房间里迴荡,“当先知先觉之神普罗米修斯,用泥土与星火塑造出最初的人类时,诸神曾降下短暂的恩泽。那时,神性的微光如同星尘,遍洒人间。凡尘的泥土、草木、顽石,乃至最普通的器皿,都可能因神祗的一次驻足、一次垂眸,而沾染不朽的碎片————-那是人类的『黄金时代”,呼吸间都吞吐著神恩。”
她的语调陡然转冷,“然而,奥林匹斯的王座岂容蚁臂越?当人类开始仰望星空,试图丈量神明的伟岸时,神王宙斯的雷霆之怒便已降临。他令执掌深渊与海洋的兄弟波塞冬,掀起灭世的洪涛。。”
她转过身,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於是,黄金碎裂,神性隱遁。这些残存下来的“碎片”,便成了那个消逝时代——最后的墓志铭。”
修恩沉默地聆听著。纳西婭口中的“密辛”,与他所知的神话轮廓重叠,却又带著秘仪会独有的、仿佛亲歷者般的冰冷质感。
神性物品的稀有性,已不言而喻一一它们是洪水退去后,遗留在淤泥里的、神的骸骨碎片。
“原来如此”修恩低语,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现在,灰烬大人,”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著千钧之力,每一个音节都如同沉重的鼓点敲打在修恩的心臟上,“是时候让你知晓,为何在眾神环伺的雅典卫城,唯有我们赫斯提亚的圣火被驱逐、被放逐到这海港边缘!”
修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一股冰冷的预感沿著脊椎攀升。
他迎向纳西婭,“我·我们秘仪会,曾立足於雅典卫城之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