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海隆舞枪的动作毫无停顿,反而更加孔武有力起来,一招一式砸出了令人心颤的力度。章望宇快步走到走廊口,再看海隆越发干脆利落的招式后,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等他气得胡子直颤的时候,海隆才收了招式,一手将枪丢给替章望宇领路的小厮,一手接过帕子擦汗,然后面无表情地望着章望宇:“你还来作甚。”章望宇深呼吸,忍着怒道:“大齐兵临城下了!”海隆冷笑:“与我何干?”章望宇盯着他:“你要眼睁睁看着天沈国破内乱,百姓流离失所?”海隆眸光一暗,旋即冷声道:“那些书生喊着舍小家为大家,让他们上阵去和大齐叫,我管不着。”知道海隆有气,章望宇皱着眉,好声劝道:“我已和陛下商量好了,这次无论是成是败,都不会牵涉到你。”“牵涉?”海隆抬眸瞥他一眼,笑了,“这两个字好生熟悉啊,章太尉。人都会变的,你会变,我也会,老了,只求个自保。和光同尘明哲保身,这可是你教我的。”章望宇嘴唇微微颤了颤,浑浊的眸光更暗了几分,“当初没保下你,是我的错——”“别。”海隆抬手打断他的话,淡道,“我们没那么深的交情,这兵,我领不起,太尉还是请回吧。”说完,海隆转身就走。章望宇连走几步追上他,在他身后喊道:“若你肯领兵,当初被迫离军的那些人都能回来。”海隆一顿,停下了脚步,但没回头。章望宇就望着他的背影,低声道:“我知道你心死如灰,但那些明明有着大好前途的年轻将士们,他们该从军,该建功立业。”海隆猛地回头盯住他,鹰眸锐利,“他们?我问你,你可知道祁森的事情。”章望宇怔了怔,苦笑一声:“不仅是祁森,多少将士被迫落草为寇,我都知道。”“那你还敢拿这和我谈?”海隆一脸不可思议。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做到对朝廷、对沈周如的种种波澜不惊,如今听到这些话,终究是忍不住怒,骂道:“飞鸟尽,良弓藏,这个兵我海隆领不起!”章望宇垂眸,叹道:“我知道你在暗中接济他们,我也知道大家都过得很苦,可若不这样,情况恐怕更糟糕。太尉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个摆设,朝中重文轻武,若你我还有几位尚在守城的老将军全退了,将士们只怕就真的完了。”海隆胸膛起伏不定。他负手回头望向天空,瞳孔颤着,又气又怒又悲。如章望宇所说,这个朝廷这个国家,为将为兵就是给人当剑使。当年章望宇确实选择了明哲保身,但若不是他一力扛到现在,只怕武官的地位处境会更加艰难。这也是他现在还愿意见章望宇、愿意跟他说上几句话的原因。章望宇低声相劝:“领兵吧。”“如今天灾内乱,各方将领动不得,京内尚能外出的几人又早就失了血性。上次剿匪你放了祁森,这次领兵你还能培养出几位年轻将领,就算不为天沈,你也想想跟祁森一样落草为寇的人。”海隆呵呵一声:“你威胁我?”章望宇摇头:“不,就算你不领兵,我也不会将这事说出去。”海隆冷眼看他,然后伸出一根手指,用力戳住章望宇的胸脯,“别忘了,当年若不是祁森拿命死守西关,你的原郡早就归了大齐。”“现在你是太尉,他却被西关一战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连累得论功行赏的机会都没有就成了匪,你该欠他的。”章望宇苦笑:“我知道,我记得,祁森之才可堪将帅。若有机会你重招他入军吧,这次战乱后我不会让任何人再抢你们的功劳。”以前是他没能力,现在哪怕豁出出头顶这官帽,他也要和那些人力争到底。“免了。”海隆转身,冷淡道,“战我打,兵我不领,你随便找个西关边的守城将做这个将领,我不接兵权。”闻言,章望宇皱起眉,“西关守城将?没几个能堪大用。”海隆又从兵器架上拎起一把刀,淡道:“那就往边关里的守城将找,年轻的,可塑之才的,堪用的。”章望宇眉峰一动,试探着问海隆:“你有人选?”海隆面无表情道:“我要说有,你和那位能给他活路?”章望宇定定地看海隆,良久后点头:“好,我知道了。”太尉离开了。刚刚的小厮小步子回到海隆身边,小声道:“老爷,太尉是不是猜出来了?”海隆垂眸望着手上锐利的长刀,“不知道,章望宇这老狐狸想什么谁也看不透,我看不懂也不想看。”小厮嘶了声,疑惑地问:“那您不怕他揭发您?”海隆扯一扯唇角,叹道:“再信他一次吧,章望宇啊,其实还是值得信任的。”都是能带数千将士独守空城硬抗敌军一天一夜的人,再差也不会做卖友求荣的事情。小厮便不再多问,转话题道:“主子有信来了。”海隆下巴微昂:“念。”小厮展信,轻声念道:“赈灾粮被截恐朝中所为,押粮兵迷路入佰源,求助佰源县令及所属郡府。原郡守城将乌兴旺先行领兵追击劫匪,虽有成算,恐先斩后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