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条案上置了七八碟完好没动过的点心瓜果,还有之前端的大菜,都是按惯例把贵人们吃不完的,赏来给厨房。虞嫣做的点心碟子里,山海兜子和糖酥裹食都零星剩了好一些,碧青色的却是吃得一颗都不剩下。她霎时面颊一热,嘴动了动,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夫人只觉得憋在胸口里的那口气能吐出来了!
“谁还嫌弃我们大姑娘是老鼠屎哦?要没有她,赏钱没准都要少……”
“二娘,我去宴厅一趟,你留在这里等我。”
虞嫣轻声打断她,要跟小僮走。
王夫人眼巴巴拉住了她的衣袖,“你,你不能独自领了赏就跑的。”
虞嫣瞧着她扎了就忘记落下来的衣袖,还有那只黯淡的玉镯,“你不放心,就到宴厅大门外远远地守着。”王夫人想了想,当真缀在她身后,跟去了宴厅外。
宴会已散了。
宾客走得干净,仆役忙碌地走动,搬搬抬抬,把餐碟、锦布、长条桌都一样样收起来。虞嫣独自穿越长厅,走到了蔡祭酒与秦夫人面前,侍女正给她轻轻摇扇。
两人面貌,同她在观音庙里遇见时,没什么差别,只因设宴而穿着更隆重体面些。
秦夫人姿态放松,一手托着腮观察她,丹凤眼沉静怡然,眼尾有两道细细纹路。
蔡祭酒则打趣:“虞娘子的点心,另辟蹊径,险些害老夫要被夫人怨怪咯。”
虞嫣福身一礼当是致歉,“我在厨房提醒过祭酒大人,玉露回甘的妙处,就在名字上,须得过些时刻才能品味出来。”
牛甘子就是这样的野果,初食酸涩不顺口,过后越品越甜,回味悠长。
蔡祭酒同秦夫人对视一眼,跟着笑了笑。
妻子当众问他莫不是被骗了没多久,他夹起那颗点心,才送进嘴里,又看到她古怪地顿住,抿唇片儿,继而丹凤眼里光采流转,“怎么回事?现在再咂摸咂摸,好像不是一个滋味了。”
蔡祭酒咬出点心内陷的第一口,就辨别出了牛甘子的味道。
“夫人不妨配以茶水,再试试?”
秦夫人饮了一口香茶,当即眉眼舒展起来,她这几日有些咽喉痛,特意叮嘱了,不给她案上传烈火油烹的菜。这点心吃了,香茶饮下,喉头润津津的,还有一丝丝甜。
她击掌一笑,“老蔡,蛮不错,这个有意思。”
贵妇人们闻言,纷纷效仿她。
便是没动过那点心的,在好奇心驱使下,同样拿起来尝了尝。
虞嫣分量拿捏得准,圆团团的一颗就是一口,因而是这样,玉露回甘一颗都没剩下来。
蔡祭酒还记得老胥吏那回同他打的商量。
“虞娘子说,第三道点心,不要金银报酬,要问一件事,到底是何事?”
“此事说来惭愧。”
虞嫣环顾一圈,此处无旁人,侧边有一堵叫她觉得突兀的螺钿屏风,堆砌山川锦绣的光景,挡住了右边轩窗敞进来的亮光。屏风底座镂空,露出一双乌皮皂靴,有人随性地坐在后头。
她看向祭酒夫妻,两人不以为意,只等她的下文。
虞嫣没想隐瞒,她与陆延仲的事,本不是什么大秘密。
“我朝普通夫妻和离,只需要有双方签字画押的和离书及中人见证,但六品以上官员却需要向户部呈递申请,且只能由有官职的一方呈递,入户部归档了,才算是真正的和离。”
“我想请问蔡大人,这条律例,是否有不合理、不合人情之处?”
蔡祭酒闻言,“哦”了一声:“老夫在国子监教书,既不在户部管理民籍,又不在刑部制定律法,虞家娘子同老夫讨教此事……是否找错了人?”
虞嫣摇头,看向他与秦夫人并肩而坐的模样。
“我想与夫婿和离,却困于这一条例,和离书迟迟未能递交户部。”
“夫婿极重名声与官声,我才想出了在官署街区摆卖的法子,已然坚持了这些日子,还是未能如意。我想请问蔡祭酒与秦夫人指点,我是不是想错了法子,可还有别的路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