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淳月屏息,心跳开始加速。
以此刻视线的高度,她只能看到典狱长军服下摆,还有他黑色的皮革手套,紧贴住每一根手指,一直延伸到手腕上,和袖子连接在一起,吝啬于多展露一寸肌肤。
在她悬心吊胆的时候,那只黑色的手在眼前放大,张开像一个网,要将她罩住。
庄淳月怔得太久,忘记避开,手就这么贴上了自己的脸颊。
皮革手套的触感让她的记忆有某一刻交错,即使皮革和橡胶是两种不同的材质和触感。
是他吗……不,绝对不会!
眼前的人既不是医生,也不可能有闲情逸致扮成医生只为……做那种事。
除了身高,没有一点能指向他。难道还有富可敌国的贵族还有去商店偷窃食物的爱好?
庄淳月觉得自己疑神疑鬼已经到了魔怔的地步。
在手指的轻微用力下,庄淳月不由得仰起了脸,第一次看到了这位典狱长的庐山真面目。
她终于明白那些女囚犯为什么乐于讨论这位撒旦岛的“君王”。
军装带着规整肃穆的秩序感,却阻止不了衣服下肌肉撑起的线条,但这仍旧是最适合他的衣服,庄严有力,可媲美古希腊时期的雕塑。
典狱长的五官英挺俊美到锋利的地步,让庄淳月立刻就想起在蒙彼利埃·法布勒美术馆看过的那幅《堕天使》,那是亚历山大·卡巴内尔最出色的画作,被誉为“最美的悲伤”。
不管是那双眼睛,还是完满如天使长的体态,眼前的阿摩利斯·德·卡佩阁下都像极了那幅名画。
一看到这样一双眼睛,就让庄淳月记起幼时曾去过云南野游,吃了一种未完全炒熟的野菌。
那一刻的光怪陆离,和此刻无比相似。
一切都在眼前人的身后旋转,扭曲,唯独那双眼睛一动不动。
该怎么形容这双眼睛,好像轻易就会陷进去,如同坠入海水,等窒息着伸长手臂求救时,才会发现那不是海水,而是浓稠闪光的大片蓝色。
像深海里的水母,黏稠但绚烂地挂在手臂上。
庄淳月从不知道自己的想象力能这么丰富。
而且,这个人真的好高……
庄淳月缓缓地,无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
她的脸在皮革手套中轻颤,阿摩利斯当然感觉到了。
这是……怕他?
庄淳月也很窘迫,都怪医院那场意外,现在她一看到高个子就涌起害怕。
栏杆外,稠密窒息的大雨又下了起来,在黄昏之后苍青的天空划下无数道白色细线,呼吸莫名就变得艰难。
庄淳月捏紧裤缝线,思索着要不要展现出一个“贞洁烈女”的本能,把手打开。
那只手还是没有松开,而是伸出拇指,抹去她脸颊边的血点,阿摩利斯抹得很细致,甚至到了缱绻的地步。
庄淳月瞳孔微微扩张——他这是看到自己脸上的血了?
刚刚自己没来得及洗去罪证。
她连呼吸都屏住了,可阿摩利斯始终不说话,他是在等自己主动交代罪状吗?
她以为白人最是浅显易懂,眼前这个人她却摸不清路数。
“典……典狱长先生……”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典狱长的法语质感华贵,融合贵金属的璀璨与皮革的柔韧,唤醒呆滞的庄淳月。
要说的……他说的是自己刺伤同室囚犯的事吗?
她定了定神,眼睫谨慎上扬,看向那双眼睛,连一点说谎的勇气都提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