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里的花魁听了直摇头;长安城的贵女提起来就心痛;就连那位名满长安的“第一美人”,也拿他没招儿。
可就这么个薄情的主儿,眼下竟开始主动伺候人,对象还是个姑娘?日头打西边出来,都没这离谱!要不是亲眼所见,阿肆都要怀疑,自家这棵老铁树,是不是被人调了包?
到底怎么回事?
“那道士招了?”
清冽的嗓音乍然响起,阿肆一激灵,慌忙收回神,拱手上前,“回禀王爷,那老道士的确都招了,只不过他也不知这相思蛊该如何解,要想救柳姑娘,恐怕只能……”
余下的话,他没有说完,大家却都心知肚明。
当下便有幕僚站出来反对:“王爷不可。柳家一向为燕王马首是瞻,若是动了他家的女儿,还不知会惹上什么样的麻烦。圣人如今根基未稳,太后燕王又虎视眈眈,王爷可千万不能行将踏错,毁了这大好形势。”
“是啊。那柳通变最是阴险狡诈,为了讨好燕王,连崔家那样的虎狼坑都敢跳,今晚这一出,保不齐就是他故意给王爷下的套,王爷可千万不能上当。”
几个老太医也跟着跪下,义愤填膺地道:“这世上根本不存在解不了的毒!臭道士妖言惑众,我等定会配出解药,叫他好看!绝不让王爷受委屈。”
越西楼抿着唇,没有回答,眉心在烛光中越蹙越紧,仔细听,还能清楚地听到他袖子底下拳头“咯咯”紧握的声音。
——显然也是对这荒谬的提议极其不满。
阿肆不由打了个寒颤,知道他眼里向来容不得沙,唯恐他迁怒自己这个传话的人,赶忙拱手给自己找补。
可不等他开口,面前的男人就松下紧绷的双肩,先叹了口气,声音裹着浓浓的无奈,语气却松快非常:“都出去,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准进来。”
仔细分辨,还带着几分期待。
连他自己都未曾觉察。
*
真是一场无休无止的折磨。
柳归雁仿佛还在那条幽长的宫巷中,身后是冲天咆哮的火龙,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漆黑,她不知道出口在哪儿,只能提着裙子,拼命往前奔跑。
钻心的疼,和剔骨的热,交替袭来。
她咬着牙,艰难地忍耐,却是扒皮碎骨般,痛苦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以为自己注定熬不过今夜,却有一股清凉的甘甜自口中灌入,春风化雨般,将她血液里灼烫的倒刺一一抚平,无比温柔,又无比怜惜。
她喘息着,慢慢平复下来。
知道是有人在给她喂药,帮她缓解蛊毒,却又不知究竟是谁,只能牢牢抓住他的手,分毫不肯松开。
唯恐这些都只是她的幻觉,等幻境破灭,那股摧枯拉朽的痛意便会卷土重来。
那人似乎也知道她心中的忧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任由她握着。
等她终于有力气睁开眼,就瞧见一道清俊修长的身影,孑然坐在榻边。
他着一身玄底广袖的长袍,襟口和袖口都流淌着银线麒麟暗纹,华贵非常。通身盘着上位者的威压,却不似他们那般倨傲狂放,整个人气质偏冷,也更为内敛,静影沉璧,如潭如渊。
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仿佛压着岩浆的冰面,要将她生吞入腹,却始终克制着,未曾触碰她半分。
柳归雁眨了眨眼,想起对方是谁,心尖猛地一跳,慌忙松开他的手,起身要给他行礼。
越西楼摁着她肩膀,淡声阻止:“不必折腾了,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你才刚用过九玉莲,药性不稳,合该好好休息才是。”
柳归雁一愣,“王爷给我吃的是九玉莲?”
那可是天山派的镇派之宝!
五十年才开一次花,能解世间百毒,灌了鹤顶红都能给救回来,千金难求。
多少人一辈子都不曾见过它的真容,前世桑大夫也是九死一生,才为她寻来几片残瓣,他竟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拿出来给她解蛊?
柳归雁震惊得说不出话。
越西楼却浑然不放在心上,垂眸抻张着被她捏麻的手,神色淡淡道:“柳姑娘不必惶恐,不过是一株草药罢了,若是不能用来救人,又与死物何异?”
似是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他起身同她告辞:“时候不早,本王就不打扰柳姑娘休息。望苍殿里都是本王的人,柳姑娘可安心住下,等明日天亮,本王再派人送你回家。”
这是在安慰她——
此处是他的地盘,江淮清不敢造次。而由他派人送她回家,柳家忌惮他的权威,也不敢再拿这事刁难她。她已平安,不用再担惊受怕。
想不到两世颠沛流离,竟是在一个陌生人身上找到了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