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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漂泊生活(第2页)

于是我们的小流浪者继续浪迹欧洲各城,如同比尤利西斯或班普菲尔德·摩尔·卡鲁[4]那样不知停歇。她开始越来越欣赏下流的生活。不久之后,她就完全成了个**之徒。与她交往的那种人您哪天要是瞧见了,准会吓得汗毛直竖。

欧洲无论哪座城市都有那么一小群英国流氓,他们的名字会定期被治安官亨普先生在治安法庭上宣读;他们通常出身名门,只不过已不被家人承认;他们成日光顾台球室和酒吧,是赛马场和赌场的常客;他们三天两头蹲债务监狱;他们喝酒、摆阔、斗殴;他们与法国和德国军官决斗;他们欠钱不还,玩牌时还作弊。一有了钱,他们就坐上豪华的折篷大马车到巴登巴登去,通过加倍下注的绝招掩人耳目,成为赢家;要是口袋空空,成了穷酸的无赖、一贫如洗的花花公子,他们便鬼鬼祟祟地绕着赌桌转,直到再次用假票骗过一个犹太人,或把另一个傻瓜忽悠上钩。他们的人生在富贵和潦倒之间跌宕起伏,外人见了不无惊异。这样的生活想必是充满了刺激的。贝姬——必须承认吗?——贝姬过的就是这种日子,而且还挺享受。她从一个城市跑到另一个城市,跟那些流浪汉待在一起。德国每张赌桌上的人都知道有个好运的罗登太太。她在佛罗伦萨时跟克鲁歇卡斯太太合住同一所房子。据说后来又被驱逐出了慕尼黑。我的朋友弗雷德里克·皮金先生非常肯定地说,他有一次到瑞士洛桑她家里吃晚饭,结果被人下了药,害他最终输了八百镑给洛德少校和德尤西斯阁下。诸位瞧,关于贝姬的经历,我该交代的还是会交代,但这一段大概还是少说为妙。

他们说,克劳利太太遇上运气特别不好的时候,就四处开音乐会或教音乐课维持生计。在德国维尔德巴德,的确有位法文名叫劳登太太的女士开过一场白日音乐会,当时给她伴奏的是瓦拉吉亚大公的首席钢琴家施坡夫先生。我那位谁都认识、哪儿都去过的伊夫斯先生总是提起,他一八三零年在法国斯特拉斯堡逗留时,某位瑞贝克太太曾上台出演歌剧《白色幽灵女》,在剧院里引起大骚乱。她是被观众的倒彩声轰下台的,一方面是她唱得不好,但最主要的,是坐在剧场正厅的几个人一时冲昏头对她过分吹捧而招致反感(卫戍部队的军官有坐在正厅的权限)。伊夫斯先生很确定,那位初次亮相的倒霉艺人正是罗登·克劳利太太。

这时的她,已完全与流浪汉无异。她有钱就赌,钱输光就将就着过穷日子。谁知道她是怎么挨过来的?有人说在圣彼得堡见过她,但很快就被警察从首都驱逐出去,因此关于她后来在奥地利托普利茨湖一带和维也纳当过俄国间谍的说法并不可信。还有人说她在巴黎找到了个亲戚,而且是她外婆,不过那外婆并不姓蒙莫朗西,只是个相貌丑陋的老太太,是某大道剧院里的包厢领座员。关于两人的会面,我已听到别处有人议论,看来知道的人不少。那场景肯定是相当感人的。可惜,我在这本书里提供不了什么确切的细节。

有一回在罗马,当地一位银行家、亲王坡洛尼亚设宴,邀请在他的大银行里存款超过五百斯库多[5]的存户参加冬日舞会。罗登太太那时正好有半年的补助入账,因此有幸收到请柬,在坡洛尼亚亲王和王妃的盛大晚宴上露面。坡洛尼亚王妃来自庞皮利家族,是第二代罗马王和奥林匹斯家族的埃格丽亚的直系后人。亲王的祖父亚历桑德罗·坡洛尼亚以前则卖香皂团、香水、香烟和手帕,给绅士们办差事,还放小额贷款。宴会上,亲王家的客厅挤满了罗马的上流人士,有亲王、公爵、大使,还有画家、提琴家、高级神职人员,以及年纪还小的公子哥儿和他们的老师们——不同阶层、不同身份的人都能在这里见到。所有的厅堂灯火辉煌,富丽的装饰和摆设看得人眼花缭乱,四处陈列着镀金的画框(里面镶嵌着画)和不知真假的古董。亲王家的纹章底色是深红的(他家以前卖过这种颜色的手帕),上面有一颗金色的蘑菇。这些纹章、硕大的金王冠,还有庞皮利家族的银色喷泉闪着亮光,在屋顶、门板和护墙板,以及为迎接教皇和皇帝准备的大丝绒帷幔上发出耀眼的光芒。

贝姬收到坡洛尼亚亲王家宴的邀请时,正住在罗马一家廉价旅馆里。她是从佛罗伦萨乘坐公共马车到达此地的。她的女佣为她精心打扮了一番,她挽着洛德少校的胳膊走进了华丽的会场。洛德少校是她当时的旅伴——也正是这个人,第二年在那不勒斯开枪打死了维奥利亲王;有一回他跟人玩埃卡泰牌,因为在帽子里藏了四张K,还被约翰·巴斯金爵士狠抽过一顿。贝姬在宴会上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那都是她从前在幸福日子里认识的人,那时她虽然不清白,但丑事尚未为人所知。洛德少校也认识许多外国人,他们看起来挺热情,留着络腮胡子,纽扣眼里系着脏兮兮的条纹绶带,小心翼翼不把衬衫露在外面。不过不难看出,洛德少校的本国同胞都在回避他。贝姬不时在会场各处认出了几位女士,有法国寡妇,也有身份存疑、曾遭到丈夫虐待的伯爵夫人——唉!咱们这些跟名利场最上流贵族打交道的人,对这种卑鄙的废物和渣滓有什么可说的呢?如果玩牌,就干干净净地玩,别用那副脏牌。但人数众多的旅行大军中的每一个人,都见过那些四处劫掠的游击队。他们就像尼姆和皮斯托尔[6]那样蹭吃蹭喝,沾主力部队的光,他们穿上皇家部队的军服,吹嘘自己的假头衔,实际干的就是坑蒙拐骗之事,偶尔还会被吊在路旁绞死。

贝姬挽着洛德少校的胳膊,从这间房穿到那间房,又在酒食台旁喝了不少香槟酒。那儿还有些别的人,尤其是少校的“游击队”同伙们,在争先恐后地抢吃的。两人吃饱喝足后继续往前走,后来就走到了套房的最后一间,王妃的客厅里。整间房是用粉色丝绒装饰的,摆着维纳斯塑像和几面镶着银框的威尼斯大镜子。一群人围着圆桌吃晚饭,原来亲王一家正在款待他最尊贵的宾客。这个场景让贝姬想起了她在斯泰因勋爵家参加的小型私人聚会——就在这时,她定睛一看,斯泰因勋爵就坐在坡洛尼亚的餐桌前。他那白净的、光秃发亮的前额留着一道鲜艳的红疤,那是钻石刮伤留下的标记。他的红胡子染成了紫色,那张苍白的脸显得更惨淡了。他身上佩戴着项绶和勋章,其中有蓝色缎带和嘉德勋章。虽然餐桌前坐着某当政的大公、某亲王和王妃,但他的地位仍是最高的。他身旁是美丽的贝拉多纳伯爵夫人,原姓格兰迪埃,丈夫是以收藏昆虫标本闻名的保罗·贝拉多纳伯爵。此人离开故土已有许久,正出使别国与摩洛哥皇帝会面。

当贝姬看到那张熟悉的知名面孔时,她忽然感觉洛德少校俗得要命,而卢克上尉身上那股烟味简直恶心透了!霎时间,她恢复了上流太太的做派,试图从形象和感觉上效仿她还在梅费尔时的样子。“那女人看着好蠢,脾气又坏,”她想,“她肯定不懂得讨他欢心。是的,他一定会被她烦死的——我就不会让他心烦。”无数感人的希望、恐惧与回忆正击打着她那颗怦怦直跳的心。她的胭脂一直涂到了眼睑,所以眼睛显得特别亮。她睁着闪烁的双眼朝那位大贵族望去。在这顶级勋章随处可见的隆重宴会上,斯泰因勋爵自然要显出他的庄严沉稳,举止谈吐也需与他尊贵的身份匹配。贝姬倾慕地看着他,他在微笑,他笑得是那么高贵、自在、优雅而从容。噢,老天,跟他在一起真是愉快!他能说会道、机智幽默,又是多么有气派!可时过境迁,她身边的伴侣却变成了浑身散发着臭烟味和兑水白兰地味的洛德少校,还有那一开口就是马车夫笑话和拳击手俚语的卢克上尉。“不知道他认不认得出我来。”她想。那时,斯泰因勋爵正跟身边一位有名的贵妇人谈笑,一抬头,就看到了贝姬。

当他们目光相遇时,她激动得不得了,尽力堆出最甜美的笑脸,朝他哀怜地行了个羞羞答答的屈膝礼。他盯着她,惊骇万分,仿佛麦克白突然在盛宴上见到班克的亡灵,张大嘴巴许久回不过神来。这时,可恶的洛德少校把她拉到一边。

“到晚宴厅来,罗登太太,”那位绅士道,“看见这些贵族大吃大喝,我也馋了。咱尝尝主人的香槟酒去。”

罗马的苹丘相当于英国的海德公园,是闲人的好去处。第二天她抱着再见斯泰因勋爵一面的心态,到那儿上面走走。不过她见到的是另一位旧相识,勋爵的心腹菲什先生。他走过来不拘礼节地朝她点点头,用手指碰碰帽子。“我知道太太您在此地,”他说,“我从您的旅馆跟着过来的。我想给您一点儿忠告。”

“是斯泰因侯爵的意思吗?”贝姬问,她尽最大努力摆出有尊严的样子,希望和期待已使她心潮澎湃。

“不,”那贴身用人答,“是我的忠告。罗马是个有害身体的地方。”

“这个季节不会,菲什先生——复活节之前都不至于。”

“我想对太太您说,现在的罗马就对身体有害。总有人染上疟疾。沼泽地吹来的风不饶人,无论什么季节都可能要了人的命。是这样,克劳利太太,您是个善心人,我向您保证,我是在为您好。请您当心点儿。听我说,离开罗马——不然您会生病去世的。”

贝姬大笑,笑里藏着怒。“什么!打算暗杀我这个可怜的弱女子吗?”她说,“可真浪漫!勋爵的向导是刺客,刀子就藏在行李车里吧?呸!就为了让他心神不宁,我也不会走。我在这儿有人保护我。”

轮到菲什先生大笑了。“保护您?”他说,“谁呀?少校、上尉?太太您认识的这帮赌徒中任何一个都愿意为了一百金路易害您的命。洛德少校的事我们知道一些,这些事足以让他被抓去当划桨帆船的囚犯,这还是轻的。说洛德少校是少校,倒不如说我是侯爵。我们什么事都清楚,朋友遍布各地。我们知道您在巴黎见到了谁,在这儿又遇着了什么亲戚。没错,太太您尽管瞪我,但这是真的。为什么欧洲大陆没有一位公使愿意接待您?因为您得罪了某个人,他永远不会原谅您,他一见到您,火气就加倍上升。他昨晚回到家的时候气得快发疯了。贝拉多纳太太为了您跟他大吵大闹,场面很难看。”

“噢,那就是贝拉多纳太太的缘故,对吧?”贝姬稍稍松了一口气,刚才那番话把她吓得不轻。

“不,她不重要,她一贯爱吃醋。这是侯爵阁下的意思。您出现在他面前是个大错。如果您继续逗留,您会后悔的。记住我的话。离开这里。勋爵的车来了!”说着他抓住贝姬的胳膊,沿着花园小径飞快跑开。只见斯泰因勋爵的四轮大马车由几匹极贵重的骏马拉着,从大道上辘辘驶过。车厢的纹章闪闪发光,风华正茂的贝拉多纳太太靠在坐垫上,头发乌黑,脸色阴沉,大腿上趴着一只小猎犬,头顶有把白色阳伞在晃动。老斯泰因整个人靠在她身边,脸色铁青,眼神阴冷。仇恨、愤怒或欲望也许还能让那双眼睛增添点光亮,但在通常情况下它都是无神的状态,似乎看厌了这个世界,似乎再也尝不出这世上一切欢愉与美好的滋味。

“您昨晚给侯爵阁下造成的震动太大,他到现在也没恢复过来。”马车从他们眼前掠过时,菲什先生对克劳利太太低声说。贝姬透过灌木丛往外张望。“听见这话我好歹舒服了点儿。”她心想。

勋爵真如菲什先生所说,有意谋杀贝姬太太,只是他的心腹私自认为不妥?还是因为克劳利太太的出现会引起勋爵的极大反感,于是菲什先生奉命恐吓克劳利太太,让她离开这座城,好让主人安心过冬?其中真相我们已不得而知。反正,他的威胁对那小妇人起了作用,她此后再也没有试图接近过自己曾经的靠山。再后来勋爵去世,菲什先生回到自己国家,过上了受人尊敬的生活,他向亲王捐得一个男爵的头衔,称菲兹男爵。

没有人不知道,一八三零年法国发生革命[7]两个月后,勋爵在那不勒斯抑郁寡欢地离开了人世。报上称,最尊贵的乔治·古斯塔夫斯·斯泰因侯爵,冈特城堡的冈特伯爵(请查爱尔兰《贵族名录》),赫尔博罗子爵,皮奇利和格里斯比男爵,最尊贵的嘉德勋章、西班牙金羊毛勋章、俄国一级圣尼古拉勋章及土耳其新月勋章获得者,首席妆容大臣兼深宫侍从官,冈特或摄政王义勇军统帅,大英博物馆董事,领港协会长老级成员,白衣修士学校校董和民法博士,在发生多次抽搐后去世,因古老的法国王室垮台,勋爵在精神上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某周报上一篇精彩的文章描述了他生前的美德、壮举、才能和善行。他对辉煌的波旁王朝感情颇深,并称与其有姻亲关系,因而久久未能从他尊贵的亲戚遭遇的不幸的阴霾中走出来。他的遗体被葬在那不勒斯,但他的心,那颗饱含慷慨与高贵情感的心被装在一只银瓮中,送回了冈特城堡。“他去世了,”瓦格先生说,“穷人和艺术界失去了一位慈善的资助人,社会失去了一束耀眼的光亮,全英国失去了最崇高的爱国者和政治家。”等等。

他的遗嘱颇具争议,家人试图逼迫贝拉多纳太太交出那枚名为“犹太人之眼”的著名钻石,勋爵生前常把它戴在食指上,据说贝拉多纳太太在勋爵死后把它从他的手指上脱下来取走了。不过他的心腹及侍从菲什先生做证,侯爵在去世前两天已将其赠予贝拉多纳太太,此外还有钞票、珠宝、那不勒斯和法国的债券等,这些目前由遗产继承人控制的财产,都应照勋爵的意思转交给那位受委屈的女人。

[1] 古希腊神话中人身鸟足的女妖,又称海妖。她住在地中海小岛上,常以美妙的歌声引诱航海者触礁沉没。

[2] 布洛涅、迪耶普、卡昂、图尔均为法国城市。

[3] 在旧时货币中,1苏等于120法郎。

[4] 班普菲尔德·摩尔·卡鲁,英国人,为逃避惩罚跟随吉卜赛人四处流浪,自称“吉普赛王”。

[6] 莎士比亚戏剧中爱依附他人生活的两个无赖汉。

[7] 指“七月革命”。1830年7月,巴黎人民推翻波旁王朝,拥戴路易·菲利浦即位,建立七月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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