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闵珂家中发生变故,却不知事实远比他所想的更残忍。
闵珂母亲在摘采祈福果的过程中摔成重伤,又因救治太迟,导致下身瘫痪。
为了筹集医药费,连日奔走的闵珂父亲与一辆白色货车发生碰撞,导致司机不幸身亡,他也因此在事故中丧生。
闵珂刚办完父亲葬礼不过半月,母亲也跟着去了。
那年闵珂才十九岁。
过去的六年里,闵珂是怎么独自熬过那漫长的,黑暗的时光?
又是怎么孤独的,赎罪般地活着。
活得面目全非,伤痕累累,变得与从前截然不同的模样。
攥紧了掌心里的雪,黎因艰难而缓慢地从雪地里爬起来,他脸颊被寒风刺得生疼。
黎因不再迎着风雪往雪葬台去,而是回身走向他的“现实”
——那里有闵珂。
***
夜色深沉,桑洛村古老破旧的祭台上,火光摇曳,影子映于残破墙壁。
鼓声起落,像心跳回响。
废弃的祭神屋内,经过道具组工作人员的一番努力,这里被改造成了新的祭台。
摄影机的镜头捕捉着画面的核心——那个戴着面具的鼓手。
黎因根据梁皆的指引,寻到这个老旧的屋子,推门而入的瞬间,他听到骤然炸开的鼓声。
面具遮住了鼓手的脸庞,只露出一截紧绷的下颌线,鼓槌击打赤红的鼓面,极具力量感的低音在空旷的屋子回荡。
鼓手身体旋转,宽大的红色衣摆翻飞,银器与宝石相碰,绷紧的腰腹在火光中深刻分明,每次身体旋转与起落,皆与节奏融合。
他的舞步不属于任何传统形式,也不似经由教科书式的编排,而是一种野性的,原始的,与天地共鸣的节律。
黎因顿住脚步,他直直地望着被火光与鼓声包围的主人公。
他看着火光映上那人的发梢,面具下那双独特的眼。
看这人好似将一切燃烧殆尽,吞噬所有黑暗,毁灭性的美感,令人心悸。
若真有神明,此刻也只会注视这一人。
鼓声似操纵着黎因的心脏,将他从冰冷的雪夜中救起,落入温暖的火光。
黎因指尖微微收紧,直到鼓声戛然而止,面具下的人呼吸急促,与空中冷意相触,碰撞出团团白雾。
杨妍手里的分镜册子掉了,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
不知何时寂静许久的现场总算活了过来,工作人员交头接耳,轻声低语。里达捧住心口,目露膜拜。杨妍满脸惊喜,轻声呢喃:“我就知道……只有你才能拍出这种效果。”
鼓手站在祭台中央,胸膛起伏,额头的汗水洇入发梢,杨妍抬手:“化妆师,帮他整理一下头发。”
化妆师猛地回神,抓着梳子和定型喷雾就冲了过去。
她是个小个子的女生,鼓手配合地弯下腰,好方便她做造型。
鼓手上身赤裸,宝石银链铺满胸口,弯腰时链条坠在半空,从缝隙间窥见那饱满的肌肉轮廓,叫人不仅脸红心跳,鼻腔发热。
化妆师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发型,又确认了面具的系带,才退到镜头后。
摄影一次显然不够,设备过少,只能劳驾鼓手多跳几遍,从多角度机位再来一次。
第二次正式开拍前,鼓手目光碰上了在墙角靠着的黎因,目光微凝,下意识朝黎因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妥,顿住步伐,半晌才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黎因知道对方盯着他看的缘故,他额上伤口崩裂,血流一地,好在天气极冷,伤口很快就止了血。
来时他特地清理过血迹,没想到还是被察觉了。
黎因往后退了一步,隐在黑暗里更深,旁人在看闵珂的舞,而他在看闵珂的身,从肩到腰,密集的伤疤象征着那些拼了命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