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正以五倍速飞快流逝,眨眼就要归零,季序不再耽搁,他脱下外套,抬脚踹在蕨叶上,受到惊吓的蕨叶无差别攻击,被他用冲锋衣堪堪兜住,周围植物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结结实实挨了好几刀,骤然间变得愈发癫狂,陷入混乱的内战之中。
季序眼疾手快扔掉外套,跳到半空抓住一根吃痛抬高的藤蔓,被它甩到六米开外的食人花叶片上,没来得及稳住姿势,他的余光瞥到一抹融于环境的绿色,猛地往反方向踹了一脚,借力滑到地面,以毫厘之差躲开绿萝倏然冒出的带毒绞杀。
他不为所动,在地面滚了半圈卸力,接着投到下一轮躲避和逃离中,他用人类少见的身手在特殊路径上辗转腾挪,借助植物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即将销毁的阿多尼斯。
然而时间不等人,六秒钟眨眼而逝,季序刚勉强赶到阿多尼斯的外围,沙漠与绿洲的边界近在眼前,再给他两秒都可以,但如芒在背的危机感倏然窜到天灵盖,警报在脑海中拉响,季序在最后一刻放弃理智,遵循直觉,转头扯下树叶盖在身上。
顾不及身后椰子树穷追不舍的反击,在他扑向地面的同时,剧烈的爆炸从基地爆发,当量毁天灭地,眨眼间就扩散到季序面前。
他被气浪掀飞,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整个阿多尼斯落入眼帘,救援直升机坠落到绿洲另一端,倾斜的机身插在不知名树冠上,所有狂乱中的植物被白茫茫光线吞噬,爆炸云缓缓升起,像是沙漠中盛放的花朵。
下一秒,迟来的声音才传进耳朵,碎石树干纷纷扬扬砸下来,他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辆越野车飞奔到废墟地,调酒师踩下刹车,他表面看上去非常正常,除了刹车差点陷进沙子里,拧了三次钥匙才熄火,花费一番功夫才离开驾驶座,然后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到陷入短暂的失声。
“……”
目之所及的绿洲被夷为平地,到处充斥着浓烟,调酒师步履维艰行走在废墟之中,他在碳化过后自己燃烧的焦炭中艰难跋涉,无意间触碰到被摧毁的建筑残骸,发现上面仍然留着烫手的余温。
考虑到离开前这里还是沙漠中难得一见的绿洲,郁郁葱葱生机勃勃,季序刚来半小时就变成这副模样,罪魁祸首可想而知。
调酒师根本没抱什么希望,虽然他听到爆炸就立刻赶回来,但路上偶遇的几个白大褂一边蹲在沙丘上画sos,一边在被威胁之后战战兢兢地告诉他,按理说自毁模式早就该启动了,却比估算中晚了五六分钟,证明基地在毁灭前被人阻止过一次。
当时他心烦意乱,总觉得细思下去是深渊,直言询问:“这代表什么?”
被抢指着的白大褂对他面露怜悯:“第一种情况,杀手自己关停了自毁程序,但他不可能闲着没事暂停重启玩,因此第二种可能性就很高了,是老板关的程序,他跟杀手交谈破裂后鱼死网破,老板能随便调整程序运行速度,最高调到五倍速,基地中心里绿洲边缘大概一百米,无障碍冲刺都要九秒左右,但爆炸倒计时只有六秒。”
他的表情像是在庆幸,又像是在说节哀。
如果连在地面上无障碍冲刺都来不及的话,被困在路径复杂的基地里,无法离开,正处爆炸中心的人又该有多绝望。
调酒师对季序交情不深,只有四五次公事公办的接触,但季序就像是颗流星,在短暂辉煌后迅速消失,是任何爱才之人都震惊痛惜的憾事,他行走在滚烫的废墟上,决定给这位同事兼大主顾收个尸,一步步靠近前方的爆炸中心,忽然间,右侧方传来剧烈的咳嗽,那人仿佛要把内脏咳出来,接着是石块落地的啪啦声,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那人似乎从废墟中爬了起来。
调酒师愣了愣,一种不知名的情绪从他心底弥漫,在他还没有品味这种情绪到底是庆幸还是惊喜时,身体已经飞快地跑了过去。
那人身上满是灰尘,黑色的头发耷拉下来,被黏糊糊的血污粘在脸颊,眼睛和耳朵被震出血痕,冲锋衣外套不翼而飞,里面的黑色卫衣和战术裤破破烂烂,闻声转过头来。
季序闭着眼睛,抬手凭感觉摘下碎成蛛网形状的眼镜,他不知道来者是谁,反正听脚步是人类,至于是游客、还是没逃走远的研究人员、亦或者返回来的调酒师,季序都不在乎。
手指勾了勾始贴身终藏在腰腹处的匕首,推到掌心位置藏好,季序用一种跟瞎子完全不符的敏锐抬起头,他仿佛大脑自带雷达,毫无聚焦的视线落点就在调酒师附近。
若无其事朝向脚步声方向打了声招呼,季序语气带着笑,状似苦恼地说:“中午好,不知名的朋友,看在我眼睛半瞎的份上,你介意来个自我介绍吗?”
调酒师听到这满不在乎的语气,不知为何激荡的心情一下子被某种平静安抚,他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看着身形狼狈却挺直脊背似乎没什么伤势的季序,没好气地对他说:“是我。你感觉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