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像波涛一般轰然坠落,景渊沉抱起闻鹤清飞檐落到另一边,而对方亦是提剑追了上来。
巨石砸落在山谷之中,发出沉闷的声响,碎石在他们周围碎裂开来,但并没有影响到他们。两人交错着在陡峭的石壁上相击片刻,闻鹤清轻声道:“他想把我们逼到后面去。”
景渊沉会意,自然就不会如对方所愿,翻手轻飘飘就将对方拍了出去,按照闻鹤清指的地方落在了一块突起的岩石上。
闻鹤清从他身上下来,刚落到一块岩石上,就感受到一股吸力直冲他而来,他结印挡住,景渊沉飞身而去将对方击下了山崖。
“周文镜!”聂行渊的声音从山峰之上传来,对方的动作停了一瞬。
周文镜。
闻鹤清迅速扫了对方一眼,和周寒朔几分相似的眉眼,差不离大他一轮的年龄,此人是周寒朔的父亲。
就在这一瞬后,周文镜避开了景渊沉的一击,霎那后翻身走着陡峭的山壁翻上了山峰,而他们身旁的山崖又塌,景渊沉快速抱起闻鹤清像一旁才堪堪避开。
天更阴,呼啸的狂风让人张嘴就会吃进满腹的风,而天边忽地层层叠叠传来弟子祷念的声音,细而密而急,在这开阔的山峰之上像是环绕着一层回音,像紧箍咒一般直直逼入了他们的耳朵里。
聂行渊的声音依旧傲然,不知使用了什么法子,让他的声音在山峰之上徘徊,显得:“束手就擒吧,单单一个气运,本就不属于你,对你造不成什么损失,但接下来可就不一定了。”
山雨欲倾。闻鹤清将他的话视作无物,掰开景渊沉的手同他十指相扣。
“闻鹤清。”聂行渊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三两分警告,“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着天下么,你现在要为了一己私欲而独吞这些气运么?这气运明明就是你从宋枝身上抢来的!”
闻鹤清对着景渊沉结印,在对方的手掌里烧起了一张符纸,狂风之中符纸纷飞如蝶翼般燃尽,剩下的灰被景渊沉吞噬了下去。
——接下来,青岩门会针对景渊沉出手。
因为他是他们打了百年交道的“煞。”
“只要你现在上来,不过是一时的痛,之后青岩门的大门依旧为你敞开,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同我们提出来,而原本属于你的东西依旧是你的。”聂行渊还在说话,“闻鹤清,你不要太贪心。”
是你们不要太贪心。
闻鹤清将他与景渊沉相握的手抬了起来,吻了吻对方的手背,景渊沉看向他的目光依旧很沉,就像第一次见面,他给那个陌生的牌位整理好灵台,出去丢垃圾的空就见到了不知为何出现在那里的景总。
对方那双如墨深的瞳子就那样注视着他,在往后的这么久的时间里也这样注视着他。他对对方已经足够熟悉,知道他的老板大多数时候没什么表情,只有看到他的时候神色会微动,他知道对方会为了他而打乱自己多少年来规律的生活,知道对方愿意为了他而去做自己不会做的事,会在他面前克制,会带着三两分亲昵地喊“闻道长”,也会带着缠绵和眷念地念“鹤清”。
他看不清对方的任何东西,但能轻而易举地从对方眼里感受到爱意。来自灵魂深处,无需确认的爱意,将他整个人都包裹的爱意。
狂风不息,周遭好像回音的念咒的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山峰之上迸出了阴沉的光,景渊沉又一次念:“鹤清。”
倏尔他们放开了手,闻鹤清从他怀里撤了出来,雨在下一秒倾倒,瓢泼之势宛如天上砸碎了成片的玻璃,无数玻璃渣子就这样宣泄了下来,被隐藏在山谷里的煞在同一刻暴喧而上,黑雾中带着暗红的锁就这样直直朝着二人劈去。
闻鹤清在同一秒洒出了自己的念珠,景渊沉扛下了滔天的煞气,暗涛滚动的煞气被他尽数压在了手下。
而闻鹤清在玻璃碎裂的雨滴中破了开去,提着自己的桃木剑飞崖上了山峰,在暴雨之中对上聂行渊震惊的视线,轻轻一笑。
山峰之上不知何时聚集起了一大片的弟子,他们聚在阵法之外,口中的吟诵声音不断,又急又密的声音像是想要唤醒什么东西,哪怕此时的暴雨倾盆也没有打断他们的声音,而是给他们的声音加了一层暴雨落地的背景音,显得他们的声音又多了两分的空灵。
像来自地狱鬼魂的叫魂声。
闻鹤清的身上再一次负起了重压,自他踏上这石砖以后他们的叫魂声就好似一把把利剑要插进他的身体里,一剑一剑要将他的所有都剥离。
但他不是只会嘤嘤哭泣的脆弱之人,也不是会被痛苦压垮之人,他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好似自己身上的重压并不存在,自己感受着的痛苦并不存在。
山下长阶上维持阵法的弟子都站在原处,而聂行渊在看到闻鹤清的同时在一起挥起了拂尘,觉得对方再次落入他的网中一般地抬手:“阵起!”
被好似永无止境的雨水冲刷的石砖地面底下再一次浮起了丁点的光芒,闻鹤清手气剑落,将这阵眼再一次破坏,阵法也因由景渊沉先前的破坏再不能连成一线,层层叠叠地将他禁锢。
此阵是夺取他的气运之阵,布置在长阶踏上的第一步就是为了让他一上来就投入他们的网。此阵亦是聂行渊所说要用他人之运来补全之阵,只要他破坏了、将这个阵法完完全全的破坏,那聂行渊的威胁自然不成立了。
但那怎么够?
闻鹤清再次提剑,并没有任何锋芒的桃木剑在他手中却横生出一股剑气,一股能斩开云雾的剑意。
他要永远根除这个祸患,自此拜托掉这个麻烦。
雨越下越急,弟子念咒的声音也越念越急,他就在这破碎的声音里,提着自己的剑,顶着身上万钧的痛苦,直直越过人群,向聂行渊斩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