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医生道:“自我价值认知和肯定。”
“这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那些奖项并没有带给我多高满足感,毕竟都是侥幸。”
心理医生有些无奈,徐因是个自卑与自负兼备的人,尽管她嘴上习惯性贬低自己,但心底最深处毫不怀疑自己的才华与天赋。问题也随之而产生,她的情感与事业完全分开,绕进了死胡同,最佳的治疗方案就是回到她的过去,把她从家庭中带出去,方才能根治。
徐因低头,捏着自己的手指,自嘲道:“这种成就感并不能弥补我,我确定我现在取得的成就是我过去所不能想的,但它们和他绑定太深了,我的事业越成功,就越放不下。医生你看过那些升级流小说吗?主角最后功成名就,可最开始陪伴她一起度过难关的人却走得毫不留情。”
心理医生没忍住说:“那么依照你的意思,你对你的前男友更多的是执念而不是爱。”
良久的沉默过后,徐因平静说:“对家庭的执念。”
从十二岁开始,她失去了家,此后无论怎么努力都是想重新回到家庭里,和谢津在一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在他旁边会感到回家般的安心。
可谁知道他真的是她的家人。
不过这样也好,是家人的话,无论是什么样的关系,一辈子都分不开了吧?
徐因坐在椅子里笑了起来,宽大的老式扶椅将她衬得身形削瘦,心理医生蹙眉看着她,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一年前复诊时状态很不错,那个时候我问你,你还怀念你的前男友吗,你对我说‘初恋总是刻骨铭心,不过也还好,人总要往前看,我最近遇到一个很不错的人’。”
徐因安静听着,其实这些年她不是没有接触到新的人,这些人中仔细找找,也能挑出来比谢津更好的——可她还是觉得不对。
偶尔徐因会想自己的审美取向是否已经固化,无论认识多少人,她仍忍不住拿这些人和谢津比较,在他们身上寻找谢津的影子,薄荷说她已经疯魔,这样和找替身有什么区别。
“我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但现实是,我做不到再去爱一个人。”
她的感情与精力如此有限,遇到谢津耗光了她所有的心力,此后无论再遇到谁,徐因想她都没有力气和念想,再去重新仔细地注视一个人的灵魂。
刚从国外进修回来后徐因偷偷摸摸开小号关注了“游观”的微博账号,那个号上的粉丝就几千人,其中一大半还是僵尸粉,连认证都没有,是徐因在他参与制作的电影官博里翻了好久才找到的。她装成一个学工艺美术的新生,在谢津的微博下面留言,问东问西。
谢津很少发微博,更少回评论,但在徐因持之以恒地骚扰了他两个月后,他给她发了一堆书单,让她自己去看书,并冷冰冰地质疑了徐因上课是否有认真听课,否则怎么什么都不会。
徐因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下,她开口道:“我一直觉得人际交往就是浪费时间和生命,我很少花太多心思在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上。可唯独遇到他的时候,我会忽略掉这件事。”
心理医生看着她,“你不是觉得人际交往是浪费生命,你是害怕被伤害——那他呢?他不会伤害你吗?”
徐因捂着口鼻低头咳嗽了几声,她抬起头看向心理医生,点了下头,“会,但我知道这不是出自他的本意。”
讲到这里徐因又想笑了,这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恋爱脑宣言。
“所以你想原谅他了?”
徐因说:“没有,但我没办法,我跟他说我恨他到想让他去死——这只是一句气话不是吗?但他真这么做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样想的,简直是个疯子。”
“等等,你是说他在你的那句气话后……”
徐因抬手在自己脖颈前比划了一下,“割喉,伤口深得差一点要去缝针,被我骂了后还跟我确认说我只是在讲气话。”
心理医生问:“他原话是怎么说的?”
徐因重复了谢津的原话,抬起自己的左手讲道:“他应该有自残史,我今天仔细观察了一下,他手腕上有很多道疤,一道迭着一道。我现在连重话都没办法跟他讲。”
“那这就是他的目的,”心理医生头疼道:“像是那些遇到事情先说自己问题再讲别人问题的人一样,我已经批评过自己了,所以你们不能再批评我了——他在跟你求复合?”
徐因愣了一下,随后摇头说:“不可能,他一直强调对我没有任何超越、爱情。”
“那他是这么做的吗?”
长久以往,无数人都在重复说人际交往中不要看一个人说什么,而要看他具体做了什么,可就实际来讲,大多数时候人还是容易被表象所蒙蔽。
徐因沉默良久,皮笑肉不笑说:“他还是去死算了,嘴上说一套实际行为做一套。”
心理医生欲言又止地看向她。
徐因强行忽略掉她也是这种人,把话题转回到谢津身上,“你的意思是,他试图用先一步的自我报复让我无法去报复他?那为什么要动这么狠的手,万一他真出了什么意外,我难道不会做一辈子噩梦吗?”
“……但你也会记他一辈子不是吗?”心理医生冷不丁道:“我之前遇到过这种患者,试图通过死亡达到让旁人无法忘却她的目的,对他们来说,死亡越惊心动魄越好。这种人心理问题很严重,你没办法用正常的逻辑和思维跟他们沟通,也很难去拯救他们。我建议你最好离开你的前男友,否则你很容易被他影响,他大概率不是天堂,而是沼泽。”
怪异地,徐因想到了罗廷芸。
她现在的情况貌似和很多年前重迭了,如同沼泽和泥潭一样的家人,想要离开又渴望着被他们接纳和爱护。
像个莫比乌斯环,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和自己十六岁时相同的境地。
区别是那一次有人带她离开,而这一次,当初带她离开的人变成了沼泽,想送她离开,又试图淹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