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解释起来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眼镜少年的目光扫在二人身上,他又一次将短刀递上,“抱歉,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的谈话,现在时间紧急,等事情结束后再重新说明一切吧。”“这把刀……”和雪村手里的那把,是类似的东西吗?“他和你一样,都是‘不存在’之物。大约是两株无根的浮萍恰巧在同一片水域相遇,其中一株已经忍受了太久的寂寞,于是在见到同类后,迫不及待的想要来到她身边吧。”女性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仿佛在十分遥远的国度,“是他的愿望,将你带到了这家店。是否要回应他,你自己选择。”做决定的时间很短暂,多数时候在面临选择时,需要的是一时涌上的勇气。我脑内满是真菰那张满是少女天真的笑颜,即使她不说我也能猜到:让我去茑子姐的店里帮忙、主动在道场替我做自我介绍、拉着我参与到她的交际圈,无非是希望我能和周围有更多的联系。面对这样一心一意,满怀着善意朝我伸出援手的真菰,即便是无能的我,也想鼓起勇气去帮助她。“你能帮我吗?”我抚着刀鞘,从侑子小姐的话中能得出这把短刀是有自我意识的,将刃出鞘,我试着喊他的名字:“今剑。”手中之刃发出人一般的沉吟,在我听来,便是他的回应。我回以一句:“要麻烦你了。”“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问眼镜少年,“这家店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吧?”“不……”他也露出略微困惑的模样,对实情并不清楚,“侑子小姐说,许愿的人并不是小姐你,不需要付出代价……”粉发和蓝发的女孩从他背后钻出来,如同两只被上好发条的人偶,雀跃的围着我转圈圈——“不需要~不需要~”“代价什么的不需要~”说完,她们拽着少年跑进门内,门重新阖上了。我面前的风景骤然生变,又成了一堵封死的篱笆墙。若非手中握着今剑的实感非虚,我都要以为是我做了一场错乱的白日梦。太宰已经整理好了事情的轻重缓急,他不过问方才发生的怪异,而是重新拉回到主题上——“锖兔和义勇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他重新环视四周的风景,街道悄然无声,只有晚风吹着树枝沙沙作响,热风滚烫的从我们头顶掠过。“在他们赶来之前,我们要避免被雪村正面碰到。”“我明白。”我握着刀,心里却想着要如何使用它扭转情势,接下来遇到雪村,我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怎么样能够让真菰和孩子们获救,没拿到刀之前,我分明没有如此庞大的勇气去思考这些。太宰打开手机,说了句“他们很近了。”,紧接着,他在手机中快速点按着,像在寻找着什么,突然问道:“无伊实小姐,你的家乡在哪里?”“……?”他的提问简直风牛马不相及,我差点咬到舌头,“为什么突然……呃……”“不在横滨对吗?”“不在。”我下意识的回答,“不是很繁华的地方,大约是更质朴、更接近自然一点的位置。”其实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可我就是这么笃定——我的家乡应该是这样的地方。想起茑子小姐给我见过他丈夫所拍摄的,在八原老家的照片。“是八原那样的地方。”我补充了一句。太宰看着手机屏幕,点了点头,没再讨论这个话题。老实说这情况下,他一打岔,我紧绷的神经松弛了几分。虽然日光犹存,却已经有些西斜了,想起太宰说鬼这生物畏惧日光,若是躲到太阳落山后再出来,我们就优势全无了,这时候谈什么营救,简直痴人说梦。“无伊实小姐。”他说,“无论雪村说什么,怎么煽动你,都请你当做耳旁风。抛弃掉你的思考能力,什么都不要想,只记住一件事——那就是救人。这件事很重要,请你务必向我做保证。”“你的意志只要有一丁点动摇,就会被雪村趁机而入。”他再三告诫道:“什么都别想。”我很少见到他这么沉重严肃的表情,那张应该像孩童般露出无邪笑容的脸上不该刻着如此深沉又充满警觉的神情。这证明他所说的非常重要,值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我重视起来。这和他问我家乡在哪里有关系吗?太宰是不是在我身上发现了什么?甚至说他的发现,足以左右接下来的战局?“都说了什么都不要想了啊……”他有点无奈的摇了摇头,“直到事情完全结束前。”“我明……”我话还未落,一阵扭曲的光影如同万华镜般乍现于空中,我和太宰先生连忙拉开距离退到后方。四周的空气胶着,如同被搅和成稀泥一般,雪村就是在这么一片衰败的夕阳中现身的。她眼圈泛红,似乎是哭过,眼下被擦得脱了皮,看起来可怜又狼狈,却是没什么美感。她手中攥着某个东西,从露出来的上半截里,我发现是我曾经陪真菰探望班长时,在医院里写下的便签条。她是通过便签条,找到我的位置的?“我找到你了,未良小姐。”她将便签条扔到一边,见我后退的姿势,她不安的啃咬着下唇,“……为什么要退后?该生气、愤怒的人明明是我吧?你骗了我啊!”“!”我已经不太跟得上她的思路了,我正想在脑中搜寻我是否说错过话,太宰先生在我前方的背影却提醒着我。“别乱想。”我提问道:“你把他们送到哪里去了?”雪村抽刀出鞘,那柄短刀看不出其原貌,通身漆黑,刃上还有缺口,似乎是经历过战役后损毁在战场上的残刃,散发着不详的气息。“我送她们‘神隐’了——去往永夜的主人处。”永夜……是鬼么?“真浪费。送她们那群讨厌鬼去了那种好地方。”她说,“真菰同学会好好照顾她们的。”鬼食人。只要想到这点,我就对那些孩子们的未来捏了把汗,就算真菰是能斩鬼的猎鬼人,万一她们到的地方不止一只鬼呢?外加要保护那些孩子,肯定多有掣肘。雪村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恢复如初,不那么狰狞。“……未良小姐,我从你的文章中所见的,是你和我一样对心爱之人满怀敬意、爱意、只想用最神圣最洁净的身心来供奉他的信念。”她的声音中带着哭腔,“你明明是理解我的……”我简直被说得脸颊要发烫了。——这是不正确的!我心慕之人根本不喜欢被我当做神明一样供奉!四舍五入他都亲口这么说了啊!“……既然你理解我,为什么在太宰先生说完那些话后,却又不来安慰我,不来理解我的内心呢?”她说,“你不会觉得被羞辱了吗?”我身旁的太宰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不妙啊……”沟通大概是没可能了。我的眉头简直要拧成水龙头。不对,这不对劲,雪村至少在当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抵触,甚至在接下来的对话中,同太宰交谈得十分愉快,并且认真的反思过自己的求爱行为中,是否和后援队的众人一样有过过激、会给心上人造成困扰的情况。——是谁在背后对雪村说了什么?让雪村对她自己的行为认知产生了偏移。雪村现在明显是一副“我没错,是你们说错了”的态度。说到底一切的起因只是一个少女的慕爱,被有心之人利用而坠入了狂乱的深渊,甚至还可能背负上几条血淋淋的人命。雪村往前走了两步,她高高扬起头颅,以看待不洁之物的目光居高临下的蔑视我——“还是说——未良小姐喜欢的人,是太宰先生?所以被对方否定,就说不出话来了?”我根本没脸也没胆子去看太宰先生的表情,丢人,太丢人了。少女洁净的面庞,似乎剥开表层,底下的便是狂笑的罗刹面孔,“我有个好法子。让未良小姐和太宰先生一起‘神隐’吧,去到远离尘世的神之净地,由长生不死的夜之主人赋予你们永恒、绝不改变的爱恋。”我的神经弦仿佛被人扯断又系上,理智崩得四分五裂,一股源自本能的灵感使我抽出刀来——“——今剑!”一股清凉的灵气从足下涌上,夏夜的热流被吹散得七零八落,手中沉甸甸的刀已然空掉。取而代之的,是面前一位服装古朴,白发红瞳的稚童,而他手中所持的,分明是我手中的那柄短刀。“太好了呢,主公大人。”作天狗打扮的幼童声音稚嫩清脆,“这前面的……是主公大人的敌人吧……主公大人在安全的地方等候今剑就好。”这孩子的自称是今剑?——他是今剑?我破碎的世界观还没来得及重新拼合,就见雪村手中的刀同样化身成了人形,可它通身漆黑,看不出全貌,刃一进入战场,就同今剑不分彼此的挥舞着手中的兵器进行对阵。不科学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在眼前发生,我却只能被迫接受现实,这感觉并不太好,但现在不是仔细思考的时候。我对着今剑喊道:“不要受伤!”“目标是他们二人!”雪村的声音同样从战线的另一侧传来,接到指令的黑色刀刃开始躲避今剑的攻击,蓄力后用力一甩,趁着今剑转身的空隙,便从他臂下穿过朝着我们冲来。太宰先生一把牵起我,朝着更远的地方跑开,还没等我们走开两步,空中跃下一道漆黑的身影,电光石火间,黑色刀被巨大的冲力蹬出去好几米开外,扬起的灰尘还没散去,我就听见太宰先生的“唔啊……”的感叹。形容一下这声音,活像是在暑假见到了自己讨厌的同班同学——“事情变麻烦了啊。”今剑迅速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