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名册接近半截手指的厚度,卫溱在宫里待到戌时末,才翻到了容雪霁的名字。
有关“雪霁”的那一页十分完整,且次次检查都有批阅,不仅没有纰漏,还比有些页更为完整。可就是做得太精细了,反而让卫溱生疑。
“得了,送回去吧。”卫溱将名册合上,递给一旁的宫人,起身离开了。
卫溱走到小宫门,乘着软轿出宫。
孟轻繁走在轿旁,说:“近日京都的流言愈发猖狂,许是有人要借机试探公子,我们可要应对?”
康成帝驾崩,如今既无新主又无太子,朝野之间难免夹生闲言碎语。卫溱的身份向来特殊,加上个“定安侯府遗孤”的身份,就更显诡异,说好听点是“忠良之后”,说难听点就是“叛臣之子”,若是有心之人借此煽动,难免多生事端。
“寻常的百姓不会管上面的是谁,只求安稳度日,日日都叫嚣跳脚的人,不是局面对他们不利,就是有问题。”卫溱手里没把扇子,只能摩挲玉佩,“且再等等,强权在上,恐闹得人心惶惶。”
朝堂之上,派系斗争那是老传统,康成帝在时,朝上分中宫一派、祝家一派和中立一派,如今上无新主,该,有些人定然急着为自己找新主子,毕竟不是谁都像徐凭阑。
“其实这样也有利有弊。当年侯爷罪名一定,许多人都是不信的,成王败寇的道理,众人都懂。如今往事重启,信的人借机伸冤,好事的人依旧好事。不过……”孟轻繁蹙眉,“还有传容公子的。”
“哦?”卫溱手上一停,“传什么?”
“传他的身份。”孟轻繁说,“说的人倒是很少,毕竟侯爵和皇室到底不同,多嘴的人也怕惹祸上身。这件事十分隐秘,到底是谁传出去的,也不好探查。”
先帝于死前才知晓这个秘密,碧云合服毒自尽前虽然知晓,但他受过先太子的救命之恩,又曾经暗中帮助过容雪霁,定然也不会说出去。
卫溱猜测道:“许是左启。”
左启是见过先太子和先太子妃的,那日雪霁随他出现在小宫门,左启的神色就十分怪异,现在想来,左启那时便有了猜测。
雪霁想来谨慎,他若是不想暴露,便不会出现在左启面前,那日去了,许是他故意的。故意让雪左启现自己,借以刺激左启不再犹豫,必须先下手为强。
那夜关雁听冯司衡的话入宫巡逻,想必也是雪霁下给冯司衡的命令,否则禁军不可能那么快地出现在他回程的路上,抵御四皇子的亲兵。
孟轻繁说:“可要把那些散播容公子身份的人抓起来?”
卫溱说:“不了,雪霁自有耳目,若是他介意,那些人早就被他堵了嘴。”
软轿在宫门前停下,卫溱下了地,一眼就看见停在外面的马车。容雪霁靠在车门前,仰头闭眼,像是睡着了。
“哎,我想起件事儿。”卫溱收回目光,朝孟轻繁说,“秦世子家即将要出生的孩子,你知道吗?”
“这事儿啊,知道。”孟轻繁嘲笑说,“世子爷这是一朝失了蹄。”
“虽然是意外得来的,但到底是秦子穆的种。我听说那女子是个有手段的,你去查查她的祖宗十八代,再查清她平日跟谁来往,看看有没有问题。”卫溱想了想,“另外再帮我备份礼,给小孩的,我没什么经验。”
我就有吗?孟轻繁不敢质疑,说:“小孩嘛,送点吉祥如意的准没错。”
“那就打个暖玉项圈,养人。”卫溱一锤定音,“行了,你也回吧。”
孟轻繁行礼,“公子慢走。”
卫溱走到马车前,等了片刻,容雪霁还保持那姿势,他突然发出一声冷笑,抬腿一脚将容雪霁踹翻,踩着脚蹬上了马车,“驾车。”
“……”容雪霁在一圈诡异目光的注视中面色如常地坐直身子,驾着马车掉头离开。
“赫连宜今日去主院找你了。”容雪霁坦诚交待,“我和她说王壹时间不多了,让她去西院多陪陪王壹。”
“……你真缺德。”卫溱好奇,“不过不会露馅吗?”
容雪霁说:“我和赫连宜说,王壹并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这是御医偷偷说的,让她不要说漏嘴,她当时眼睛都红了,哽咽着答应了,所以段时间内肯定不会露馅。”
“……你真谨慎。”卫溱仰倒在软枕上,“等西燕的文书过来,就可以送赫连宜回去了,她待在府里又没碍着你,你别老不待见人家。”
“她碍着我了。”容雪霁面无表情地说,“一能下地了就来找你,这还不碍着我?”
“她住在我府中,来找我这个房主人很奇怪吗?”卫溱推开车门,蹲在马车上戳容雪霁的脑袋,“你个小心眼!”
“你戳死我我也不改。”容雪霁伸手往后推他,“坐回去,外头闷热,我今日还多给你放了盆冰块,别热化了。”
“我说怎么这么凉快。”卫溱伸头去看容雪霁的额头,从袖中掏出块帕子,往他脑门上一戳,“看这满头大汗,给你擦擦。”
帕子在卫溱袖中藏久了,染上了他的味道,在夏日显得有些沉闷,容雪霁嗅了嗅,说:“改日给你换个香用,清爽些的,适合夏日用。”
“好嘛。”卫溱说,“但是你连我的扇子都还没有做完。”
“哪有那么快的?”容雪霁说,“不得给你挑最上乘的玉?洒金描银也是个细致活,得慢慢做才能好看,且再等两日,一定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