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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番二 大小姐花蝴蝶（第1页）

焦侃云十二岁那年发生的琐碎之事甚多，她觉得那一年格外容易遇见楼庭柘，尤令她印象深刻的是她在宫宴上喝多了酒，出去喘口气儿都能被楼庭柘截住，据宫人们说，彼时楼庭柘对她进行了一番好似戏耍的刁难……恰巧她那时的酒量还不太好，仗着醉酒胆大，彻底不顾尊卑，犯上僭越，好像没有输他气势与阵仗？她却根本记不得发生了什么，只晓得自己说了些胡话，把楼庭柘哄得一愣一愣的，恐怕是震慑住了他，才从他的手下脱逃。

那一年，她尚未被辛帝指派给阿玉作詹事府丞，能入中秋宫宴，全靠阿爹有个好官职。

不到晌午便下学了，阿玉拉着她叮嘱道：“届时我面前摆的酒菜最为精细，也最合你的口味，你怕是吃不惯赐给臣子的酒，你可以伴读随侍的身份坐在我的旁边，吃我的菜，喝我的酒，反正你爹你娘也在席间，谁都不敢说三道四。今年的宫宴特意布置在殿外，还宴请了朝中四品以上重臣及其家眷来，就说是要放有史以来最为盛大、最为绚烂的烟火，你记得回去收拾打扮得好看一些，我教画师丹青一幅，留下你在烟火下最为夺目的姿貌神采，也算不虚此行啦！”

焦侃云听取他的建议，回家请嬷嬷为她隆重地打扮了一番，她虽年幼，却有一头乌黑的秀发，嬷嬷给她挽起了朝云近香髻，插上两根朱墨叠彩的蝴蝶发簪，戴上一幅蝶恋花样式的耳坠，画彩则为她换了一身绯红色盘金绣芍药花纹月华裙，还鲜见地抹上了鲜红的口脂。

随父母一道坐上马车入宫赴宴，遇上父亲的同僚及其夫人，便会有姨母笑着称赞她：“才十二岁便才貌双全，看来明年上门说亲的人要踏破焦府的门槛呀？”

阿娘付之一笑，谦虚地说哪里，心底却颇为高兴，等人一走就抱着她又亲又揉，“绰绰生得貌美，又有好才情，行事也素来周全，连圣上和皇后都赞不绝口，没准日后真有了金玉良缘，圣上会亲自为你赐婚呢。”

阿爹也乐呵，“前些时候圣上还打趣地问我，有没有意愿让绰绰与太子结下良缘……我心底想着两人还年幼，不好过早地定下此事，万一绰绰要自己择选郎君呢。遂同陛下说，不敢攀附，揭过去了。”

焦侃云听过此事后，心中却留了个疙瘩，且不说谈婚论嫁对她来说本就陌生，一想到谈论的对象还是阿玉，她别扭极了，席间用膳时便悄悄问阿玉是否真有此事，他当如何应对，“倘或陛下当真有意，总归不会问过我的意见，我只有托付给你应付了。”

阿玉回忆道：“父皇确实问过，在御书房的时候，我和二弟从旁听政，都听见了。但听父皇的语气，那只是随口同焦尚书的打趣之谈，甚至没问到我的头上，你放心吧，若是哪日问我，我一定会劝说父皇打消这般主意的，绝不会辜负你的嘱托。”

焦侃云这才放下心开怀畅饮，阿玉的酒是东宫珍藏的佳酿，甘醇爽口，正因为没有辛帝赐给臣子的酒水烈性，她就贪多了几杯，等阿玉发现她不对劲时，她的脸已变成酡红色，醉眼迷蒙地支起颐，频频叹息低喃，“再来一杯……再来一杯……不不，给我上个大碗……”

“完了完了，你是醉得彻底啊！这还能留着精神看烟火吗？”阿玉惊叹，张望一番，“这里人多，再开阔也是沉闷的，父皇开席前说要点我起来谈论国事，不让我离席，我教宫人陪你去人少的地方吹吹风、醒醒酒吧？等会醒酒汤来了，再让人给你送过去，实在不行你去我宫中小憩一会，清醒了再回来，莫要在席间失仪了才好。”

焦侃云也察觉自己有些神志不清，并不推辞，趁着席间欢声笑语一片，无人在意，悄悄起身离开，阿玉的两名近侍宫人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几乎是将她架出去的。

她的身子沉重，脚步虚浮，不便多走动，宫人找了个凉亭让她坐着，邻水风穿进来，裹挟着青草的怡然芬芳，她深呼吸几口气，只觉得喉咙发干，合着眼趴在栏杆上，嘟囔着问道：“有没有茶水？”

其中一名宫人立刻福身，“奴才这就去倒来。”

不过片刻时间，唇边传来冰凉的触感，焦侃云睁开眼，一只盛满温水的玉碗紧贴在她的唇畔，她来不及细想宫人怎的来回一趟这般快，只想着有水喝了，就着趴伏的姿势，含住碗边汲水，宫人仿佛从未伺候过人一般笨拙，也不知多倾斜一下碗口，焦侃云活活要钻进那只碗里，最后一个困倦欲睡的点头，还真把鼻子浸没水中，呛了一口，猛地抬头咳嗽起来，直咳得本就昏痛的脑袋更加难受。

头顶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怎么，差点把自己给淹死了？”

熟悉的声音让焦侃云下意识倒嘶了一口气，抬眸看去，果然是楼庭柘，她一手抚着脑袋，一手撑住栏杆，准备起身行礼，楼庭柘按住她的肩膀，迫使她坐下：“行礼就不必了吧，我怕你摔我身上，还要赖我看顾你。”

焦侃云也没有推辞，她看看周围，阿玉指派给她的另一名宫人正被楼庭柘带来的宫人拦着交谈什么，她蹙眉不解，望着楼庭柘，“…殿下也是出来醒酒的？”否则怎么纡尊降贵地给她喂水喝？

楼庭柘挑眉，低头看一眼手中的碗，笑道：“是啊，这碗水是我解渴用的，你倒是一点不客气，喝得干干净净。”他在她身侧坐下，随手把玩玉碗，看见上面留下的红唇印，忍不住嗤笑，“把水赔给我。”

焦侃云慢悠悠地起身，夺过碗捧在胸前，准备去给他打水，“好……殿下要喝热的还是凉的？”

楼庭柘一愣，她突然如此听话，教他不适应，伸手一把将她薅回来，她踉跄不稳，果然连人带碗摔到了他的身上，他仓皇地接入怀中，“你……”

她抬眸偏头，发出疑惑的声音：“嗯？”鼻腔蓄满醉意的尾音绵绵悠长。

楼庭柘怔然地凝视着她，而后深吸一口气，迅速将她按到一边坐好，红着耳梢整理自己锦衣上的水渍和褶皱，“你果然是……醉得彻底！既然没那个酒量，喝那么多做什么？是因为知道父皇要为你和皇兄做媒，高兴得昏头了？亦或是……不情愿得嗜醉？”

焦侃云皱皱眉，“你好凶啊。”她把玉碗塞进他的怀里，也不管他刚整理好褶皱，径直压出一道新的折痕，更不管碗中洒出的水珠又落到了他金贵的外衫上，她指着亭外，“再和我用这个语气说话，你就自己去打水喝。”

楼庭柘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碗和再度被弄得湿乱的衣衫，微微眯眸，衔上她的视线，气得倒笑，“你看看是你更凶还是我更凶？你素日里，只要皇兄在，给你撑腰，你就是用我这个语气同我说话的！现下他不在，你仗着酒醉，倒是也不用怕我了？”

“怕你？”焦侃云微微一摇晃，想指他的手便向下猛落，拽住了他肩臂上的衣物才稳住身形，整个人扑到他面前，“我当然怕你，就是因为怕你，所以我忍你很久了！”

楼庭柘睨了一眼臂膀上被她攥皱的外衫，翘起嘴角，“那你现在可以不用忍了，想对我做什么？做吧。”

焦侃云抬手，伸出一个巴掌，楼庭柘挑眉扫了一眼，又见那巴掌握成了一个拳头，她把拳头抵到他的肩膀上，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想揍你！”

楼庭柘失笑，也伸出一只手握拳，抵住她的肩膀，“好啊，你对我做了什么，我就要对你做什么，我们单挑。谁赢了，以后听谁的。”

焦侃云收回手，迷蒙的醉眼中突然泛出智慧的光芒，“不行。我只是喝醉了，不是傻子，你习武，我不习，真打起来我输定了。”

“这点血性和勇气都没有？还想揍我？……意思是只想揍我，不想承担后果是吧？”楼庭柘握住她的手腕，另只手帮她握成拳，撞到自己脸上，厉声道：“行了吧？意思意思得了，我真鼻青脸肿地回去，你才是要倒血霉的人，哪只手揍的我，就要被…砍掉~”

“你说话真难听！”焦侃云冲拳又撞了他的脸一下，拳头却刚好搓着脸，从他的耳畔刮过落空，她再次跌进楼庭柘的怀里，撑着身体看他，强调道：“真难听！”

“我说话哪里有你说话难听？”楼庭柘架起她，重新把她扶着站稳，放软语气，“我对你说话还不好听？以后任你打骂不还手，好不好听？以后什么事都听你的，好不好听？可好听死了，天籁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