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侃云被逗笑,仰头笑了一会,忽然唤他的名字,“楼庭柘?你是楼庭柘吗?是……六岁的那个楼庭柘,喜欢口是心非,实则对我还不错的那个楼庭柘?”
楼庭柘微怔,“……是我,我是楼庭柘,但我今年不是六岁,六岁的楼庭柘只想和你做朋友,我现在十三了,过完年十四,是可以议亲的年纪了。”他不知此时问这个合不合适,但他觉得,也只有在焦侃云醉酒唤他名字的此刻,他才敢问出口,而她才会回答他,“告诉我,你为什么喝成这样?因为父皇打趣说要给你和皇兄做媒吗?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焦侃云拖长了字音,将他的问题在脑中翻来覆去地整理,“高兴啊,我很高兴。阿玉说不会辜负我……”
“他骗你的!”楼庭柘蹙眉,“你才多大,再等个三四年议亲才正好!你们二人给我好好地当挚友,我负责监督和见证你们俩的情谊无关风与月,给我无关到百八十年后!你当寻个不拿你做朋友的人议亲,寻个只对你不一样的,寻个说话难听的刚好配你!哪怕那个人他口是心非,只要对你好极了,你就给我好好地考虑他!不许退而求其次,尤其不能次到对好友下手!”
罗里吧嗦地吵得焦侃云脑仁嗡嗡疼,他说什么也没听太清楚,只觉得他气焰嚣张,她把人一推,没推开,“你又在凶什么!”
“声音大点又是凶了?”楼庭柘降低声量,少年一入官场,便褪去属于孩子的青涩稚气的漂亮,初显出属于男人的俊美,此时脸上净是争风吃醋的怒意,更使这份俊美鲜艳张扬,“那我就是在凶你,你要如何?”
焦侃云扭身就走,“我去找阿玉告状……和他一起对付你。”
楼庭柘把她拉回来,“阿玉阿玉,你几岁了?还唤得这么亲昵合适吗?任谁听了不想给你俩做媒?”
焦侃云怒然抬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许说阿玉坏话!”
“我在说你,谁说他了!”楼庭柘的声音被她闷在掌心,他亦怒不可遏,垂眸看了一眼她的手,一把钳住她的手腕,张口作势要咬:“敢捂我的嘴,信不信我咬你!”
焦侃云哭丧着嚎叫了一声,紧盯着被钳制的那只手,“好痛……”
“我都没咬,痛什么?”楼庭柘顿了顿,反应过来是钳得太紧,他略松了松,隔着衣袖用手给她揉腕,冷嘲道:“这么麻烦,比我还矜贵!”他看了看周围,宫人站得很远,但时刻伸长脖子盯着这边的动静,他放缓语气:“我方才不是在凶你,我只是在御书房听恩师说起你明年也要议亲,关心一下你的婚事,你年纪小,我怕你被骗了,给你提一些建议。”
焦侃云愣了一瞬,“我是焦府才貌双绝的大小姐,谁能骗了我去?”
“是是是,大小姐,你是大小姐,你才貌双绝,谁也骗不到你。”楼庭柘端凝着她,“可你越是出色,就越有可能被选作太子妃,你真想和皇兄议亲?”
“怎么可能!”焦侃云抽回手,踉踉跄跄地转身,伏回栏杆,“我虽欣赏阿玉性情温和有趣,却不喜欢那样清瘦文弱的。”
正是时,宫人奉命来送醒酒汤,看见被拦在亭外的一干人,微怔了怔,楼庭柘侧目,抬手示意他拿过来,宫人便双手递到楼庭柘的掌心,一时又不敢退去,担忧地偷觑着,太子让他来看顾焦侃云,竟遇上二殿下在此,怕是在行刁难之事。
“外边候着。”楼庭柘没有给他看顾的机会,睨他一眼,“本殿偏要刁难她,你站在此处又能如何?还是说,你想让本殿刁难你?”
宫人战战兢兢地颔首,退出凉亭,和被拦在外边的一干人一块罚站。
楼庭柘端着醒酒汤递到焦侃云嘴边,半含着轻佻的语气调侃她,“你的好阿玉给你送醒酒汤来了,张嘴,喝光它。”
焦侃云张口要喝,楼庭柘却又将其挪开,她不解地望向他。她这般趴坐着,楼庭柘站在她身侧,还端着一幅倨傲的模样,总有种居高临下地蔑视她的感觉,她不喜欢,眼神逐渐抵触。
楼庭柘凝视着她的神色,眉心微蹙,欲言又止,恰是时,破空嘶鸣的声音中窜出一道焰火,猛地在天边绽开,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炫目灿烂的彩焰侵满穹顶,交织出一张多棱的焰网,紧接着又如流星般坠落,划出阵阵绚彩光雨,美轮美奂,应接不暇。
“哇…”焦侃云望着苍穹感叹,下意识与身侧人分享,“殿下你看,好美的烟火!”
她的眸底倒映着琉璃折彩般的风景,此刻笑意盈盈地望着他,面庞的酡红都变得娇憨可爱,楼庭柘目眩一瞬,回过神才发现她绷着指尖在偷拿他手里的碗,他又抬了抬手举高了些,开口道:“你先告诉我……”他的声音在烟火中断断续续,听得不真切。
焦侃云看着他的唇,分辨他在说什么,又被烟火所扰,一会看天,一会看他,最后什么也没听见,“离我这么远,我根本就听不清。你总是用这种居高临下的眼神,挑衅一般地看着我,我都不晓得要看你的眼睛,还是要看你的嘴。你到底要我告诉你什么?”
楼庭柘合眸轻叹,弯下腰凑到她耳畔,在下一道烟火绽开之前,与她轻声慢语:
“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如意郎君?”
话音落下时,焰火声不绝于耳。
两人循着声音朝天边望去,更为璀璨夺目的盛景将谁的怦怦心跳宣沸到极点,楼庭柘看向她,她举起手,对着焰火一根根按下手指,“我的如意郎君,他要生得俊美又英武,文韬武略,绝艳殊胜,还须得颇有情致,通我意趣,要为我燃放凡世间最盛大、最好看的,可以比拟今夜盛景的烟火,诸此种种,缺一不可!”
楼庭柘听得耳梢通红,挑眉嗤笑,“就这么简单?大辛朝多得是这般人才,也就你的阿玉手不能提!”
焦侃云斜睨他,“不许说阿玉坏话!”
“我哪又说他坏话了,你喝了酒真是矜贵得不得了,呛我和炝菜一样,我明明是在说自己…!”楼庭柘一怔,自觉失言,但说都说了,也无须后悔,紧随着就道:“我说,你这些条件,大辛朝很多人都能做到……我也都能做到。”
“大辛朝很多人都能做到,那大辛朝很多人都是我的如意郎君。”焦侃云将他的话捋顺,得出结论,“所有人都来跟我议婚!”
楼庭柘气笑了,掐住她的脸,“你最好喝完醒酒汤还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我真忍不住想看你得知自己酒醉后全然撕破了伪装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