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些路,能走吗?”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显然是不可能得到第二个答案的。
“不能。”翎卿少有示弱,不大自然地挪开眼,“坐久了,腿麻。”
“…………”傅鹤喝了口发酵多年的老醋似的,那股酸爽劲道直冲上头,险些当场中风。
亦无殊目光掠过他微不可查紧绷的下颌,紧抿的唇角,还有想要揉脸,生生止住的手指,轻轻嗯了声,眼中透出笑意。
他在地上半蹲下来,“过来,我背你。”
翎卿其实极少被他背,他小的时候只有丁点大,亦无殊随手一捞就把他捞臂弯里带走了,有时候还把他变小,揣袖子里,走到哪带到哪。
长大了就没那么亲人了,或者说,他可以管人要亲要抱,但别人别说背他,没有他许可的话,就是靠近他一下,他都要皱眉。
亦无殊把他背起来的时候,他才想起一件事,两指捏着亦无殊肩头的衣服,在他肩膀上一笔一画地写:
“我身上有水,会把你衣服弄脏。”
“我看到了。”
翎卿于是不说话了,他方才写字,又把亦无殊背上的衣服弄脏了一块,换了另一边靠着,柔软发丝蹭在亦无殊肩上,又慢吞吞地写:“我叫翎卿。”
“嗯……嗯?”亦无殊漫不经心的语气重了一分,似乎是有点疑惑的上扬。
翎卿搂着他的手紧了紧,就见他薄唇轻勾,“好名字。”
客套而疏离,听不出一点认识的意思,显然是一点印象没有。
“是吗?”翎卿不咸不淡地问。
亦无殊:“是啊……唔……”
他走了两步,“我不是在夸你吗?怎么突然下这种毒手,是要把我勒死在这里吗?”
“你管我。”
在他们身后,傅鹤把自己掉落的下巴扶回去,一扭头,直奔江映秋家而去。
“江映秋,大事不好了!”
“大人又落入那位魔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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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里了,寒舍简陋,招待不周。”亦无殊打开门,偏头问肩膀上很久没有动静的人,“睡着了吗?”
“没有。”
听不见声音,说话时温热的鼻息却十分明显。
亦无殊把人放下来。
折腾到这么晚,翎卿还真有些困了,他睡了上千年,本来应该相当精神,可是在熟悉的气息包围下,困倦之意迅速卷土重来。
他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朝床上走去。
果然是相当简陋的住所,其余陈设一概没有,整个屋子只能算在“能住”的范畴之内。
别说什么金玉,就连个铜板都没有。
但没有傅鹤所想的不适应,翎卿对周遭环境半点不敏感,连看也没看一眼,好像金碧辉煌的宫殿和如今简陋的小院,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区别,迷迷瞪瞪解开腰带,亦无殊转身脱去脏了的外衫的时间,床上就多了个鼓包。
湿了大半的衣服从门口一路散落到床边,是半点不见外,真拿这里当自己家似的。
亦无殊一件件拾掇起来,竟然没有觉得被冒犯,熟稔地把衣服收到一边,习以为常地分好类,转身时才愣了一下。
他怎么这么……熟练?
好像这种事早就做了千百遍,不需要思考,仅凭着习惯,就将一切料理完。
去院子中洗完手,临睡时又犯了难。
这屋子里就一张床,被人毫不客气地占了去,他总不好跟个少年计较。
至于同睡?亦无殊掐了把虎口,让自己清醒一些。
思来想去,最后搬了把凳子在床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