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记者不同意他的说法:“没瓜葛或者说没利益输送,不代表你不需要为决策失误负责!盛天矿业省属国企也好,哪怕央企,现在污染出了问题,难道与你拍板决策没关系?”
说得如此直白,几乎认定蓝京是罪魁祸首,齐要斌和詹国夏直担心他会立马翻脸。
不料蓝京心平气和道:“跟刚才一样,等看完现场再说。”
“那我再问个这会儿可以回答的问题,”瞿记者不依不饶道,“涧山既然全力发展旅游产业,为何还加大矿业方面投入,难道不知道两大产业之间相互冲突吗?”
“一个城市修建宽敞的马路供机动车畅行,为何设置人行横道阻碍交通?”
蓝京道,“旅游产业会拉动相当数量有商业头脑的老百姓先富起来,可没商业头脑的呢?蓝宝石湖再火爆,满足不了涧山庞大的就业需求,任何时候我们都不能放弃基础产业,是立县之本,也是立国之本。”
瞿记者沉默片刻道:“我不认同你的理念,不过我会忠实反映给广大读者。”
说话间来到排污通道到吴东河的排污口,几十米外便传来刺鼻难闻的味道,詹国夏准备好口罩分发给他们,瞿记者却一把推开昂然道:
“我要切身体验民生疾苦!”
没走几步便鼻涕眼泪往下流,不得不转身从詹国夏手里拿了一只戴上。一行人走到河边的排污口,蓝京俯身看了会儿,皱眉往四处瞧瞧,突然弯腰拔了根草叶,道:
“电视报道说寸草不生,不是有草吗?瞿记者给拍个特写?”
瞿记者道:“这草上半截都枯萎了,能生得下去吗?证明污染非常严重!”
蓝京道:“持续一年的污染,就应该寸草不生,怎会长出这么青翠的草叶?”
“呃……”
别说瞿记者,就连先前已来过一趟的齐要斌和詹国夏也愣住了,之前所有人都只盯着上半截枯萎部分,却忽略了下半截青翠部分,没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
怔忡半晌,瞿记者道:“或者污染一直存在,但近期突然恶化,这种情况在排污企业也屡见不鲜,可能二次处理机器故障,也可能矿井出于成本控制需要故意关了。”
蓝京道:“那就没法解释凭空多出的癌症患者和歉收农业经济作物,各位,人体器官病变、恶变可不是草叶,几天时间就能枯萎,必须经过很长时间。”
“我……我……”
瞿记者骚骚头暗想我他妈的是来做采访报道,又不是做侦探。
“到丁家村看看。”
蓝京道,一行人沿着吴东河向前,十多米后那股刺鼻难闻的气味完然不见,河水虽谈不上清澈也不算浑浊,如韦亚岭所说应该算作正常水平。
“瞧,水面有泡泡,”蓝京突然一指道,“说明水里有鱼,并非专题报道浮着死鱼死虾……瞿记者给拍张照,配个标题——吴东河生机盎然。”
“生机盎然也谈不上吧。”
瞿记者冷冷道。
来到丁家村,却见十多位各地赶来的记者被警戒线阻拦地村口,两个村民粗声大气地反复强调:
“县里不让我们接受采访,要采访找宣传部!”
瞿记者这会儿动作神速起来,飞快地举起相机拍下俩村民神气活现的模样,蓝京则皱眉道:
“搞什么东西,国夏快撤了警戒线!没听说防民之口胜于防川吗?村支书呢,叫他过来。”
五分钟后村支书局促不安地站在众人面前,四周记者们闪光灯亮个不停,都在拍摄难得的现场办公场景——
县委书记、镇长、村支书,正好构成基层三级单位,也是构成国之基础的正权组织。
换作其他领导,此时肯定要求清场——县领导下基层调查污染事件,在情况不明之时肯定要多留个心眼,岂能让一帮记者在旁边全听了去?
否则老底都被人家摸到了,领导就没了决策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