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人转眼又恨恨地把话逐字推出齿关,对他说着,“我真该听你的话,一门心思去修道,再也不管你死活。”
“你的心头血,我想还给你。”
心头血。
僧人摸向胸口,那里灼热发烫,再也不会隐隐作痛。
尽管以前此处时常发痛,但从未像今日这般撕裂地痛过,好像他在心上装了一个人,不知哪天,那人就突然消失了。
他把那人忘了,那人真恨他,如此对他说道。
“只要你肯放我走,我宁愿永世不与你相见。”
僧人想起这句刺骨的话,忽觉透骨酸心,悲痛交集。他两胁胀痛,五内俱崩,溃然地吐出一大口血。不止是嘴里,鼻腔也满溢血味,那血仿佛带了内毒,被吐到地上,隐隐发着黑色。
他眸中金莲轮转更快,金光却淡得几不可见,墨色吞噬,金莲显出转为黑莲的征兆。
僧人浑不在乎,执意想起关于那人的全部,然而他越是执意回忆,就越是受阴魔所困。
隐隐约约地,他还能听到那人的声音,听到他在哀求他。
“让我出去…我必须立刻就走!!”
那人语气急不可耐,玄铁链颤动的声音在石塔里回荡。
“我求你,把契印解开放我离开!我的族人有难,我不能留在这里,还有冷月环……”
他话听起来十分急迫,好似是他的族人遇难了。
然而,他却是为祸世间的妖魔,沾了上万条人命。
所以,他把他放出来了吗?
他的脑海里,不断响起那一首梵语哼唱。
不生不灭最寂寞,不悲不喜才成佛。
无欲无求无过错,无情无义无故我。
故我即旧我,而旧我消逝于佛理之中。
这首梵唱,是对方在讽刺他的忘情忘意,兼爱无私。
他的耳旁不断响起那一语诘问。
“我心已入地狱,何宁爱与憎?!你渡世人,为何不曾渡我?!!”
……
“别说啦,你看这僧人连鸟都不鸟你,他就是在敷衍我们这帮大老粗!”一个袖子上纹着银边的侍卫说道。
“大老粗怎么了?起码我们还能看到喜欢的人,他是永远都看不到咯!”
僧人的余光瞥向那个侍卫,锋利刀刃因他动作蹭出一道血痕,颈间血流如注。
原来……
原来平夙愿之意是,夙愿难平,寄于来今。
原来那人离开石塔后,这一世也来找了自己。
原来那人在无上伽蓝里留了五年,就在东边厢房,与他朝夕相伴。
可是那人,如今在哪里?
僧人瞠目四望,眸中莲如墨染。
莲华出淤泥而不染,层层无尽,清白圣洁,不为世污。
僧人眸中却生出黑莲。
黑是着相毁戒,黑是妄念妄见,黑是障蔽正道,黑是我心生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