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执起棋子,同他走棋。
而烈成池果然在三步之内,翻云覆雨,反杀棋局,直吞千里之外的帅子。
此局曾耗了孟知意的两年心思,才设计出这样错杂的一盘伪死局,解局的人屈指可数。
孟知意展出钦佩的眼神,说道“……老臣对殿下尚有一言,还请听后三思。”
“孟大人请讲。”
孟知意屏退了周遭所有人,才说道。
“先帝虽仁厚礼贤,为政宽和,可惜这世上善无善报,有人予恩,还有人负义。容德十三年间……”
烈成池听至此,捏着棋子的手遽然一紧,猛地抬头盯向孟老。
他抬头时,看到的却是孟老眼中的哀与恨。
“圣上暴毙而亡,丽妃久病无医,九王爷当上了摄政王。……待我等亡去,史书三笔将此血淋淋的真相掩盖,独留他烈玉山名垂千古,后世永不得知。”
“故而……劳请殿下谨记,昔日九王爷、殿下的亲叔叔,才是殿下的……”
杀亲仇人。
烈成池紧紧地捏着棋子,沉默半晌,才说道“……晚辈知道了。”
他缓缓地放下最后一子,满盘棋局已定。
他向孟知意深深地行了一礼,孟老亦朝他回一礼,二人皆是不言。
那日,他被人用马车送回了家,到家中时,伏?还照常躺在那个摇椅上,懒散地睡着大觉。
他走进院门,几朵最后的桂花落在他身上,满树的娇花已然凋零尽了。
烈成池的眼睑下发青,他站在伏?身前,静默地看向伏?的睡颜,出神了许久。
“你回来了。”伏?闭着眼睛,问他。
“嗯。”
烈成池的嘴动了,眼睑也动了,牵动着下垂的睫毛跟着一颤。
“孟知意肯放你回来?”伏?坐起来。
烈成池继续注视着伏?,二人的目光交错。
十七年来,他长大了,伏?却是分毫未变,音容笑貌一如往昔。
“我与孟大人立下约定,若三步内解他棋局,我就可以回来。”
“是这样……”伏?摸了摸下巴,掸落身上的花瓣。
“但我不会再回去。”
伏?的动作微顿,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半晌,忍不住问道“我听人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此霸权王道,你为何不喜欢?”
“……世人也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而一帝功成,须逼百将伏首,这天下的王土就要埋三万、十万、数万具白骨,…我为何要去做这样的一个人?”
“因为十二州中需要这样的一个人,就如同南归的鸿雁需要一位领头,荒原的野狼会拥护个狼王。”
伏?看向他,继续说:“这个人将是明月,唯独有了他,黑夜才能够长明。”
“……而明月千疮百孔,满负罪孽,历代帝王将相无外乎此。”烈成池反驳道。
伏?从未与烈成池有过此类的对话,往前他们之间不谈哲理,亦没有长篇大论,有的只是粗茶淡饭,布衣蔬食,这是他们第一次谈及天下、谈及功与罪。
“难道在你心中,十二州的帝王还不如一介布衣?”伏?感到好笑,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名利在眼前却不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