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雄虫的对峙当然不会像有着天生杀戮基因的雌虫那样杀气腾腾,可被沈缘握在手里的那把武器不容所有虫小觑,少年紧紧地拽着虫皇的领子,一字一句地打破他淡然话语下生死的威胁:“报复主义,只为复仇……没有其他。”
“谁想让我活着不重要,”沈缘咬紧了牙,低声附在他耳边:“我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不受任何虫威胁。”
“可是我,想让你活着。”
虫皇抬起蓝眸看向面前的小雄虫,维尔拉几乎在他的眼前长成,少年追随雄父的道路被他一针药剂篡改,把他的方向打得混乱。
一只雄虫——受尽宠爱的娇纵小雄虫,在维尔拉还是幼崽的时候,他曾经趴在自己处理公事的桌案上睡觉,把他的文件搞得皱皱巴巴,睡梦中小雄虫流下的口水沾湿了他刚批下的注释,把那两行字晕成模糊的颜色。
睡醒了迷迷糊糊就从桌子上爬下来,跌进他的怀里抓着他的领子继续补觉,小幼崽的力气总是有点超出正常虫的,于是在很多午间的日子里,他礼服领口处总是会皱起来,西维亚来时笑他对维尔拉太娇惯,把他惯坏了。
“长大了还不知道什么脾性呢。”紫色眼眸的雄虫后脑处扎着低马尾,拉了把椅子双腿交叠坐在他的身边,把那些文件拿过来整理干净,帮助他批阅,西维亚的孩子和他几乎有完全相同的习惯,这是家属之间亲近的象征。
那时他提起了早年西维亚所说过的一句随意的玩笑话:“再惯坏了也有洛戈林纵容着他,我打算叫洛戈林一年后外出作战,等他拿到了足够的军衔等级,不如我们商量一下他们的婚事?”
“啧,青梅竹马。”西维亚指尖夹着笔看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道:“维尔拉还小呢,他的婚事等他长大了自己做主就行……也不能完全自己做主,与维尔拉缔结婚姻的雌虫至少要达到他雌父那样,我才能同意。”
紫眸雄虫一边转着手中的笔,一面又忽然发现了什么,指着他笑道:“你看你看,我就说他会把你的领子拽坏的,上面的珍珠串要掉下来了!赛夫纳,你的小侄子破坏力很强的,可不要小看他。”
在这个时候,一个在小雄虫所看的连环画里勇士应当拔剑击杀星兽的最后一刻,赛夫纳想起了这么一件小小的事,维尔拉抓着他领子的力气相比幼崽时期小了许多,应当稍微一拽就能挣脱,可他不知怎么的,无论如何也不想再进行这一场对峙了。
虫皇看了眼前的小雄虫许久后开口:“你和你的雄父真的很像,”他的目光扫过在场严阵以待的雌虫,轻声道:“他在世的时候,许多雌虫都英勇无畏地追随着他,为他出生入死,阿莱特斯也是你的利器。”
沈缘没有心思和他叙旧情,自古以来反派总是死于话多,可他还有最后一件事想要询问,于是轻轻松了松手上的力气:“你的死局注定,但我想要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赛夫纳点头:“你问。”
沈缘瞳孔颤抖着:“你谋杀我的双亲这个计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与雄父成为至交好友的契机之中,是否有其余的利益掺杂?还有……最后一道命令,是你亲口下达的吗?”
虫皇温柔地轻声道:“维尔拉,你现在应该问能够让你活着的药剂在哪里,而不是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
“如果你想要让我活着,”沈缘低下头:“不就早就应该告诉我的哥哥了吗?那种具有极强副作用的治疗药剂只能维持我一周的生命,雄虫对于痛觉的神经十分敏感,如果你想要彻底控制西里安,为什么不恐惧于有一天我或许会因疼痛难忍而自尽?”
赛夫纳道:“你不会。”
沈缘:“因为根本没有解药。”
两只虫的声音同时响起,杂糅在一起像一首凄惨的哀歌,沈缘用枪口对准了他的胸口,手指扣紧了机关的声音十分清晰,新式武器的威力远超于普通手枪,这么近的距离……他很有可能被波及到而身受重伤。
“住手!维尔拉!”
“阁下!”
不远处的焦急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沈缘无法听清楚这些话语到底出自哪只虫的口,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再也听不见任何劝解,失去双亲的仇恨变成心底烧得十分热烈的熊熊大火,将他炽烤着,他的体内有疼痛的痕迹,而这些就是他复仇之路的图腾。
沈缘提高了声音,好像要让这宫殿中所有的虫都听到那样,声音嘶哑着高声道:“没必要再做努力了!没有解药!”
“不会有的!”
赛夫纳欲言又止,片刻后他被雄虫挟持起来,用枪口抵着他的胸口低声逼迫他对西里安说:“确实,没有解药。”
“你说什么?”
西里安的枪举了起来,这似乎是他第一次情绪波动如此之大,就连握枪的手指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西里安在乎活着的弟弟,而维尔拉所想要安息的,是他死去的亲虫——他们的目的原本就是不一样的。
赛夫纳蓝眸微动,空气中荡起波纹,一瞬间所有在场的雌虫都感受到了来自雄虫精神力的压迫,气息压抑下来,西里安手中的枪瞬间抖动了一下,片刻后他忍不住屈膝跪地,“砰”地一声压碎了膝盖。
没有雌虫能够抵挡这种天生的控制,就算是强大的S级雌虫,也只能在高等级雄虫的面前俯首称臣,这是虫族的社会结构,一种虫神赋予的给雄虫天生的力量。
“来吧,亲爱的维尔拉。”虫皇看着面前的雄虫,轻声道:“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当然会答应你,这些雌虫无法左右你的决定,你想要做什么,现在就做吧。”
“你想要和我一起去陪伴西维亚吗?”
为了不让哥哥继续愧疚妥协的小雄虫会撒谎,维尔拉到底想要做什么呢?他用自己的生死,只为换取这场复仇的话,多少有点不值得,这场战役或许不是他自己的新生,而是为西维亚和他的雌君,乃至苟活的哥哥,所挣得的一次精神上得以复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