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临僵了一下,垮下双肩,颓然道:「他不愿意。」
旋即把浓眉拧起,百思不得其解地道:「儿子想破脑袋也不明白,怎么咏棋哥哥就不愿意跟我走呢?他绝不是贪图富贵的人,这个我敢打一百二十个包票。可……可怎么他就死活不肯离开呢?」
「他被下药了。」
「什么?」咏临浑身一激灵,「下药?」
「对。」淑妃幽幽的目光投在远处的华丽屏风上,仿佛她能穿透这屏风,看见远方太子殿内的一举一动,低声道:「这事,母亲知道得比你还早,只是不敢宣扬出去。我暗中查过了,咏棋那孩子受着挟制,每天饮食里都被下了专人配制的药,此药既有春药的作用,也兼迷药和毒药之效,足以用来箝制咏棋不敢逃走。不解除药效,就算咏棋再巴望离开,也只是有心无力。」
咏临总算明白过来,脖子上青筋暴跳,「无耻!怪不得咏棋哥哥躲躲闪闪就是含着眼泪不肯走,咏善这……」他本想又骂起来,想到淑妃在面前,只能闷闷忍了,粗声粗气道:「我竟和这种人做兄弟!哼!」又急切地看着淑妃,「母亲既然知道了这事,可不能不管。」
淑妃静思了半日,才无奈摇头,「我管不了。」
咏临急得团团转,「这有什么管不了的?母亲,母亲!您不能不管!罢了,我还是先杀进太子殿,把咏棋哥哥带走,免得他继续每日都吃人灌的那些混帐药。」
淑妃喝命他站住,道:「要把咏棋带走,首先要解去咏棋身上的药性,不然,就算你强行带走了他,受药性所害,他爬也要爬回咏善的身边。」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真是急死人了!」咏临烦躁起来,「谁知道是个什么药性?谁又知道怎么解,难道药性一日不解除,那咏……」
「我知道。」
「……」棋哥哥一日就要……啊?母亲,您刚刚说的是……」咏临后知后觉地一愣。
「我知道如何解除药性。」淑妃很平静,「前几日,我总算查出是谁替咏善制的药,顺藤摸瓜,抓到那开药的人,再审问一番,自然也知道了解除药性的方子,只是……」
咏临刚刚听到关键,急着追问:「只是什么?」
「只是方子虽然有了,但药熬出来,怎么让咏棋服下呢?」
咏临顿时放松下来,「还以为母亲担心什么呢?这还不好办?我这就去把咏棋哥哥抢出来,然后熬药,给他喝了就行。」
淑妃横他一眼,「你今天已经闹得够大了,如今再过去抢人,事情传到你父皇耳中,能不过问?这是要你哥哥的命!若是如此,我宁死也不会把方子交给你。」
咏临又被招惹得发起急来,「这……这不是要磨死人吗?兜兜转转,原来我还是怎样都救不了咏棋哥哥!」
「你当然可以救咏棋,」淑妃斩钉截铁道:「不过,要照着母亲的法子来救,不能为了救一个咏棋,害了你哥哥。」
咏临病急乱投医,哪里顾得上别的,忙凑上去,「母亲快说,只要能救咏棋哥哥就好。要不是为了看不过眼咏善哥哥欺负咏棋哥哥,我也不会和咏善哥哥闹翻,我怎会不巴望咏善哥哥太子当得好好的呢?」
「你先找个机会,和咏善认错。」
「啊?我?我认错?」
「等你们兄弟不太僵了,再寻个空隙,私下去见咏棋一面,把方子交给他。」
咏临奇道:「何必交方子?我们熬药过去,和咏棋哥哥说了这是什么,要他喝了就好。咏棋哥哥若是可以解除药性,必定也是极愿意的。」
淑妃瞅这不开窍的儿子一眼,「咏棋现在被看得比铁桶还严,你拿过去的药汁,能到咏棋的嘴?端上去就会被太子殿的人给截了。放心吧,把方子给咏棋就好,他若愿意,自然会想办法弄来喝的。等他身上药性解除了,我就亲自过去,找个借口把他接到这边来。当着众人的面,我亲自过去请,咏棋又愿意来,就算咏善不甘愿,也拿我们没办法。」
咏临击掌道:「对!最怕的就是我们去接了,咏棋哥哥却死活不来,这才气死人。只要药性一解,咏棋哥哥开口说要来,加上母亲发话,太子殿只能放行,不闹起来,就绝不会惊动到父皇,如此人人都保全了。呵,还是母亲的法子管用。」
淑妃对儿子温和笑道:「真是傻孩子,也不想想母亲在这宫里多少年了,这点小事,怎能难倒母亲?这就是那方子,你拿去背好了。」从袖里抽出太医写的那纸笺。
咏临接了过去,打开来看了看,见里面都是宫里常用的药材,并无不寻常的异物,心底最后一丝疑虑顿去,露出雪白的牙齿,乐呵呵道:「要不是母亲说了这能解药性,我还以为是小补的方子呢。这些东西熬出来,就算没被下药,吃了也对身体无害。我向来最讨厌装假,不过这次为了救咏棋哥哥……」
思忖一会儿,脸上逸出一丝毅然,下决心道:「好,我就装个样子,说什么也要和咏善和好。」
紧抿了唇,捧着那写满墨迹的药方,认真铭记起每味药材的名字用量来。
淑妃与咏临的一番事,太子殿里毫不知情。
谁也没想到,咏临在白天闹个底朝天,反而成就了他咏善哥哥一片痴心。咏棋毫不犹豫地将咏善拥入怀里那刻,如一坛埋得很深的陈年好酒,终于被人揭开了一点点封纸,虽只穿了个小洞,香醇却蓦地氤氲了偌大太子殿。
一夜里,又起了暴风,风夹着鹅毛大雪卷得漫天乱舞,宫里守门的内侍们夜来个个冻得跺脚,骂「这贼冷的天!」,在咏善心中,这却是他一生中最暖和的一个晚上。
淑妃带着咏临走后,咏棋格外对他温和起来,让他把头靠在自己肩上,还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抚他的发。
细长柔韧的指头,轻轻摩挲过发鬓,咏善忍不住长长低叹,静室里,问咏棋道:「过去,咏临要是受了委屈,哥哥像是也常这样安慰他。」
咏棋在他头顶道:「想哪去了?自然是不同的。」
虽然答得淡淡的一句,咏善却欢喜得几欲坠泪,抱着咏棋不肯撒手,仿佛离了这触感,抬起头说不定就是大梦一场。
咏棋脸皮虽薄,心底却异常柔软,竟没说一句不适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