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
洛九好像回到了白雪皑皑的昆仑墟上,他正趴在小圆桌上睡觉,蓬松的尾巴支在陆吾的胳膊上,陆吾一手拿着书简,胳膊一动不动,连翻页的声音都被小心隐去,仿佛是怕吵醒了他。
人人都知道,这是整个上清天最尊贵的一只狐狸,不仅能与陆吾神君同饮同睡,连参加个清谈会都要带着他,众仙在列,堂堂神君抱着个狐狸算什么道理。
可谁让神君喜欢呢?
整个昆仑墟更是把他当第二个主子连看待,连平日里喝的仙露都是有人掐好了的时辰取的,要初春时节,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耀下的,蕊尖落下的第一滴。
吃穿用度就更不必说了,神君若是不在,洛九少了根毛都够他们战战兢兢的。
因此,但凡还想在这里混下去的,这时候连走路都该放慢步子。
可有人竟一路咚咚咚跑了过来。
“神君!”洛九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拼命地动了动身体,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只能在这个梦境里做一个旁观者,眼睁睁看着钦原来到他们身边。
陆吾似乎是对此并不吃惊,翻书的手一停,还扔了个术法替洛九遮住耳朵,让他好好睡觉。
“什么事?”
“神君,东荒大泽潮水已漫过仙堤,西荒天柱崩裂,北荒沉灵之地妖兽横行,天宫的人等在门外,奏请神君……”钦原吞吞吐吐,“奏请神君前去平息混乱,还四海一个清平。”
这当然是美化了的。
说白了其实就是四个字,以身应劫。
散尽神力魂归天地,补上这千疮百孔的天地。
陆吾是这四海八荒剩的唯一一个神,他享受了比别人尊贵许多的地位,也有自己不得不去承担的责任。
“让他们散了吧,就说我知晓了,这就去。”陆吾不慌不忙地将书简翻到了最后一页,读完了自己的最后一本书,又伸手将桌上的洛九抱起来,往前一踏步,从昆仑墟到了东篱的府邸里。
“神君?怎么现在来了?”东篱正在与自己对弈,见到他是惊讶了一瞬,旋即笑起来,“来得正好,我正不知下步棋要怎么走,快与我手谈一局。”
陆吾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坐下来,他抱着洛九,向后退了一步,半边身子快要融进风雪:“我今日来,有一事相求。”
陆吾鲜少说这样的话,东篱手中的棋子砰地一声落在了桌上。
“天下有难,此去怕是未知归期,吾孑然一身,唯有一小狐,性子顽劣,尚未修得人性,往后还望友多加照拂。”
“神君!”即便他再隐世不出,也从这番话里听出了什么。
“你一定……要去吗?”
东篱从他的手中接过洛九,他知道知道陆吾肩上的担子,嘴唇动了动,又说不出阻拦的话,只能道:“你不是最喜欢这只小狐狸了吗?他醒来不知多伤心呢,起码……起码等小九醒了,与他道个别。”
“不必了,说了怕是就难走了,”陆吾望向还在昏睡的洛九,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底经浮现出一点清浅的笑来,“他才多大,你就说我去西海论道,这次就不带他了,百年之后他化形之时,说不定也就忘了。”
直到陆吾转过身,洛九还陷在恬静的梦里。
按理说他不该睡到现在的。
只是洛九原本早就该化形,却又害怕一旦修成了人,就失去了可以在陆吾怀里撒娇的资格。
可每日各种珍稀灵果当成零嘴吃,他根本拖不了太久,过剩的灵力让他每天都昏昏欲睡,洛九一边紧张又一边期待着。
不知道他化形之后会长成什么模样?
也不知道神君第一眼看到他,会是什么表情?
洛九猛地睁开眼睛,以前陆吾出去办事,没少把他往东篱这里放,可这次他不知为何突然一阵心慌,挣扎着从东篱怀里跳下来,拼命地向前扑去。
洛九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里,鼻尖冻得通红,却怎么也追不上那道声音,只觉得天地都茫茫,整个人像是被困在了那场化不尽的大雪里,风霜一刀一刀落在他的身上,洛九冷得发抖,却再没有人把他抱在怀里为他取暖。
“神君?”
“神君!!!”
他发誓要毁了那场雪,凤凰火烧了三天三夜,终年不化的昆仑山巅成了一片火海,当年在门口跪过陆吾的人尽数被他扔进了地狱,甚至包括不成器的天帝,洛九这个名字成了整个上清天的噩梦。
可他几乎掀了整个黄泉,也没找到那人的一片魂魄。
直到,魂灯燃过三百年。
洛九看着昆仑墟一点一点地被毁,火焰仿佛烧进了他的肺腑里,冰冷又成了炽热,刚才还快要凝住的血液竟然要开始燃烧起来,疼得他喘不过来气。
在一片焦土的废墟上,他见到了陆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