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车站下车的时候,夜色刚至,整个天空被笼罩在一片墨色的阴影下,像国画中的水墨。
手机在口袋嗡嗡地震动,孟启书没看,直接在口袋用手指点了挂断。
这是他自从上车到现在的第十一个电话,不用看都知道是谁打来的。
不过与之前的十一次不同,这次的电话挂断后,对方没有很快再打过来。
片刻后,一声“叮咚”的短信提示音传来,孟启书这次没再忽视,直接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果真是那个熟悉的手机号码。
【何映白那边说,你的位置可以暂时为你保留,如果你只是一时冲动,随时都可以回来。还有,晚上风凉,先找地方住下吧。】
他的确是有些冲动了,连下家都还没确定好,就这么一时脑热离了津城。
孟启书拢了拢外套,被晚间的风一吹,连脑间那股烦乱似乎都消散不少。
他拦下一辆出租,刚坐进后车座准备报附近一家酒店的名字,就被开车的司机师傅热心地提醒道:“这位小伙子啊,你头上的纱布渗血了,看着怪害怕的,不要紧吧?”
孟启书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去看车前的后车镜,果真从镜中看到自己额头的纱布晕染出一小团血色的痕迹。
差点忘了,他还是个刚出了车祸的倒霉蛋。
“没事,附近有医院吗?”孟启书收了目光,“去医院吧,麻烦了。”
两个小时后,在医院重新换好纱布,顺便寻了家酒店住下的孟启书盯着浴室的门看了好久,终于还是放弃了。
伤口不能沾水,更何况他这浑身上下,又不是只有额头这么一块伤。
听医嘱总归是没错的。
孟启书简单用凉水冲了把脸,直接关灯上床了。
他现在急需让脑子好好休息休息,说不定一觉睡醒,这事就通了呢。
但人倒霉的时候,连喝口水都塞牙缝,于是本想着好好睡一觉的孟启书,做了一整晚的噩梦。
他先是从一栋四周封闭的院落里翻出来,还没走两步,便被人一棍子敲晕了。
再睁眼的时候,双眼直接被黑布蒙住,有人捏着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用审视货物一般的口气对一旁的人讨论着要怎么把他卖个好价钱。
再然后,便是被人推搡着往前走,在某个地方,跟某些人达成了某种协议。
于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等他好不容易从那群人手中挣脱,却是脚下猛地一滑,一头栽倒在地。
再抬头的时候,眼前的黑布消失了,孟启书还没来得及审视周围的环境,便听得身后一声声的“站住”“别跑”!
身体似乎不受控制,迫切地从冰冷的地上撑起身,还没站稳便一个趔趄往前小跑两步,继而是不要命的狂奔。
风声,人声,缺氧般的喘声,手腕被人抓住,死命甩开,接着跑。
不知哪里投来一块石头,擦着小腿,重重一划,转瞬间便是一阵入骨般的疼痛。
孟启书脚一软,险些栽倒在地,他双手撑在大腿上大口大口的呼吸,身后沸沸扬扬的喧闹声还没停。
“快点,别让那小子跑了!”
“还有石头吗?赶紧给我砸!我就不信他还能跑!”
于是他一咬牙,再一次投入片刻不停的逃命中。
腿好疼,被石头擦过的地方好像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渗血,身上其他地方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蹭上了擦伤,在这宛若裹了刀子的寒风中一擦,火辣辣的疼。
可他不能停,更不敢停。
他不想死!
无头苍蝇一般乱跑乱撞着,眼中有片黑色摇晃着,越放越大,等孟启书认识到那是什么后,那颗原本怦怦乱跳的心却是突地安静了下来。
是江,那条横穿临安的,在这北方少有的,一望无尽风平浪静的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