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声冷哼突兀地响起,在这压抑的大殿内回荡,如冰寒之箭,刺透众人紧绷的心弦。
天帝目光沉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终只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们倒是嘴上说得好”。
那声音低沉喑哑,虽音量不高,却好似裹挟着雷霆之怒。
夜幕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壤驷本就是个阴湿之地。
细密的雨丝纷纷扬扬地洒落,润泽着大地,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无边的雨幕所笼罩,静谧而悠远。
雨幕笼罩之下,琼华院那属于主人的主殿突兀地“啪”一声,灯光骤然亮起,昏黄的光晕透过门窗的缝隙,悠悠地洒在殿外被雨水打湿的地面上,驱散了些许周遭的黑暗与阴霾。
金玲伫立在门外,她撑着伞,雨滴顺着伞沿滑落,滴在脚下的石板上,溅起微小的水花。
一阵风轻轻拂过,裹挟着潮湿的雨气缓缓吹进殿内,那雨气中竟裹着阵阵馥郁的香气,丝丝缕缕,若有若无。
这香气的来源,便是那壤驷胤费尽心力移种回来的六月雪。
在这常年阴湿的壤驷,这花在灵力的精心养护下,艰难却顽强地绽放着,洁白的花瓣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温润的光。
壤驷胤步伐匆匆,怀中紧紧抱着一人。
此人一袭如雪白衣,白发如瀑般垂曳,原本身姿修长,此刻却显得虚弱无力,他浑身被黑袍紧紧裹住,密不透风,有人将他有意仿佛隐匿,不让旁人窥探分毫。
金玲候在一旁,起初远远瞧去,只以为那人是新夫人。
可待看清那紧随其后、神色冷峻的墨影手中捧着的月华剑时,不禁心下一惊,忍不住睁大眼睛,眼中满是惊愕。
“备药池。”
壤驷胤的声音低沉而简短,却不容置疑。
金玲忙收起心思,连忙领命而去,不敢有丝毫耽搁,身影迅速消失在雨幕之中。
壤驷胤小心翼翼地把怀中之人放在床上,仿佛对待这世间最珍贵易碎的宝物。
他的动作轻柔且缓慢,生怕惊扰了床上之人的安宁。
钟离月华静静地躺在那里,在鬼界沾染的那股子阴森灰暗之气还未完全消散,此前他的脸色难看至极,毫无生机,此刻回到壤驷之后,总算有了些许血色,像是冰雪初融,透出一丝微弱的生命气息。
可那苍白的面庞却依旧让人心生怜惜。
他在鬼界为了制止青尧那致命一击,完全是拼尽了全力,不惜以损耗自身根基为代价,甚至已然到了透支自己的境地。
身边的侍女们鱼贯而入,手中端着热气腾腾的热水,还有各种珍稀的药物,她们脚步轻盈,迅速将物品在床边放下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不敢发出丝毫多余的声响。
屋内灯烛摇曳,光影在墙壁上明明灭灭地晃动。
侍女们低垂着头,脚步匆匆且轻缓,她们不敢抬头,哪怕只是多看一眼那卧于床榻之上的人。
目光所及之处,唯有地上随意堆叠着的衣物,那衣物之上血迹斑斑,暗沉的色泽刺目而惊心。
这是自当年钟离月华杀上天界后,又一次遭受如此沉重的伤势。
壤驷胤觉得自己已然都被打下了心惊胆战的瘢痕,如今新伤再添。
壤驷胤坐在床边,神色专注,手中拿着洁净的白布,轻轻蘸着盆中的清水,小心翼翼地替钟离月华清洗着伤口。
他的动作轻柔,眼神中满是疼惜。
钟离月华在这一番折腾中,中途悠悠转醒过一次。
彼时他身上被敷了一层药,屋内热气腾腾,氤氲的水汽模糊了视线。
他整个人无力地靠在壤驷胤怀中,泡在药池中,钟离月华双眼半阖,嘴唇不再干裂,气息渐渐强劲起来,壤驷胤察觉到他的动静,一手抚着他的肩头,另一只手轻轻环住他的腰,额头温柔地贴在他脸侧,轻声低语:“好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