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
近日来,叶夫人嘴里念叨的只有一件:
“怎么才回来没多久就又要派出去了?”叶夫人斜倚在美人榻上,牵着大儿媳姜氏的手,叹道:“祖宗保佑,让我得了这么两个儿子,好不容易拉扯长大成人了,倒是一个比一个忙,一年到头都见不着几面!”
说罢又道:“人都说生个女儿贴心,偏生我得了个女儿,又早早地给皇家去了!一年到头,更是难见面——”
说到伤心处,叶夫人叹了口气,拿起绢帕按了按眼角。见她如此,姜氏赶忙劝道:“夫人一片慈母之心,可这到底是国事,是皇帝重视我们二少爷和赵大人呢,看看如今这满朝上下还有谁比我们家出来的儿郎更受重用?”
这番话自是说到了叶夫人的心坎上,她勾了勾唇,略带忧愁道:“我是既盼他们出息,又怕他们劳累了。原以为卿儿是个惫懒的,还能多陪陪我,没想到现今差事是一件接着一件,找了个媳妇儿吧,宝珠比他还忙!”
说罢叹了口气,握紧了姜氏的手,感叹道:“如今也只有你还在我身边儿了,要不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姜氏听了婆母这一番明面上是抱怨,实际上是炫耀的话,也只得赔笑道:“夫人这不是白得了个能干的儿子吗?真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呢!”
叶夫人被奉承得通体舒泰,有些得意地仰起了下巴:“也是。”复又对姜氏道:“我看待仁儿年岁差不多了,还是早早找人给他启蒙来得好。这书啊,还是得好好念。你看那刘家的,陈家的,书也不好好读,就知道天天在西乐坊的腌臜地方厮混,这回不就被陛下发落了?若是出身勋贵之家反而不如平民知书达理,岂不是贻笑大方?”
叶夫人说着忽然话锋一转,道:“想必太子殿下也是跟着这群人走得太近,才会左了心思!陛下长久来放任他在外头领兵打仗,那些兵痞子知道什么礼数?定是他们将太子带坏了,若是先皇后还在,以她的贤德,绝不会纵太子如此!”
叶夫人皱着眉,语气有些愤恨。姜氏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这话叶夫人敢说,她可不敢听啊!叶夫人在知道了叶京华与太子的争端是从何而来后,就对太子颇有微词,一想到这么些时日来太子竟然都在觊觎她的儿媳,还敢对叶京华动手段,叶夫人就气得恨不得自己去找太子子理论一番。
君夺臣妻,是为大乱!
况且这太子殿下还一直是他们家卿儿的好友,朋友之妻不可戏的道理,难道他不懂?!
叶夫人一想到此事就火冒三丈——想起先前太子是不是就往叶家跑,她还觉得这位殿下十分仗义,没成想都是冲着宝珠来的!
如此不知廉耻,亏得他还是储君!
“若不是先皇后娘娘英年早逝,我必定会进宫去和她理论一番!”叶夫人愤愤道。
姜氏在一旁听得冷汗直冒,也辛苦她们早就屏退了左右,她见叶夫人气得不轻,赶忙软声劝道:“夫人息怒——这太子殿下不是眼看着就要去北边儿了吗?往后二少爷和赵大人去了江南,一南一北的也见不到,想来慢慢的心思也就淡了。”
闻言,叶夫人的神情略微缓了缓,点了点头道:“陛下英明决断,还是隔开些好。”
随即她想了想,又问:“我记得之前太子不是已经定了亲了吗?”
姜氏道:“夫人说的是明德公府上的二小姐吧,说是还没嫁呢。”她说着,也是叹道:“她倒是个痴心的,太子失踪后陛下曾想下旨让他们的婚约作废,好让她另行婚配,她怎么都不肯,这拖着拖着,年岁眼看着都大了——”
叶夫人闻言蹙眉道:“那陛下哪儿怎么说?”
太子是储君,那是不可能不成亲的,可以说延续国祚香火也是储君的职责之一,太子二十好几了都还没成亲,本就奇怪。
姜氏道:“我那日听大少爷说……原本陛下是想让他们来年就成亲的,只是这会儿突然将太子殿下派去了北边,这一拖,又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了——”
闻言,叶夫人不满地蹙了蹙眉,手紧紧捏住了绢帕。可以说她现在是除却元治帝外满京城最关心太子婚事的人了!只盼着太子赶紧娶亲,最好找一位厉害点儿的太子妃,省得一天到晚往宝珠身上动歪心思!
叶夫人扭着帕子沉思了一会儿,断然道:“不行!”她抬头望向姜氏,道:“在他们去江南之前,得把酒摆了才是。”
姜氏闻言一愣,神情严肃了些:“夫人的意思是——”
叶夫人压低了声音道:“听闻江南的烟花之地,不仅有乐坊,还有许多——”姜氏闻言大吃了一惊:“真的?”
“千真万确。”叶夫人点了点头,道:“江南如此盛行南风,保不准有那些个没长眼的盯上宝珠,不如好好办一场酒,也让他们都知道知道宝珠是我们家的人!”
姜氏听了,略有些迟疑:“可……这会不会太招摇了些?”又道:“赵大人怕羞,恐怕不会愿意吧?”
叶夫人道:“圣上都知道的事,怕什么招摇?你只管去办,先不告诉宝珠,到时候再说。”
姜氏了然,这是要’先斩后奏’,她点了点头,心里有了些数,然而又想到了什么,面色一滞,有些犹豫地看向叶夫人:“可是夫人,今儿赵大人还去城门给太子送行去了——”
叶夫人闻言,猛地愣住,接着长大了嘴,尖声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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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宝珠确实来给太子送行了,不过跟着一起的还有叶京华。
此时,他们正在皇城南门外,远远望着太子的一派车马仪仗。此次太子离京算不上太光彩,因此不复他日太子归京时百官来朝的盛景,来的只有往日里和太子亲近的官员与勋贵,场面显得有些萧瑟。
寒冷的北风之中,太子身上披着件玄色锦面的狐裘,手上牵着缰绳,身边站着的是赵宝珠曾见过的那批通体黑亮的骏马。
一个着武学短袍的少年正在他面前抹眼泪,赵宝珠认出他正式在国子监拦住他的少年之一。
“哭什么。”太子笑了笑,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又不是不回来了。”
少年哭得稀里哗啦,再无了那日飞扬跋扈的样子:“太子殿下——呜呜——”他放下捂着脸的手臂,涨红着眼圈对太子道:“我也要随太子殿下去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