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我把灯放好。”萍萍吹芯灭火,放好油灯锁好门,才接过杨婆的灯笼,一道匆匆赶往杨婆家中。
刚要绕进纵巷,萍萍发现张记门上全贴了白叉封条,夜风一吹,摇曳的灯笼照白条黑字,万分萧瑟。
萍萍脚步慢下来:“这怎么封了?”
杨婆凑近附耳:“听说啊……”她下巴朝封条方向一点,“张屠户犯了重罪,特别严重,到时候不只他一人,全家都得杀头。”
萍萍心一沉,该不会和官人说的伪钱案有关吧?
张丈贩猪,生意做得非常大,是不是无意中流通了假。钱?
“知道是什么罪吗?”萍萍小声问。
“都在传他卖的瘟猪吃死了人……唉!”杨婆肘拐了萍萍一下,“别讨论这了,快回去帮我瞧车!”
萍萍赶紧跟着杨婆继续跑,脚下一步接一步,灯笼左摇右摆,这一带全是张屠产业,沿路封条,杨婆不让萍萍说,自己却禁不住又感慨起来:“你说啊,人这一辈子,争这挣那,结果呢一大家子,啪,说没就没了,再过几年还有谁记得你?”
想这张屠满门抄斩,往后连个收尸上坟的人都没有,杨婆自己也无后代,兔死狐悲,唏嘘不已。
像她们这种无人烧纸的,就应该活的时候多挣些棺材本,带下去才够用。
杨婆愈发觉得自己做得对,看向前方提灯照路的萍萍,默道:萍娘子,莫怨老身。
杨婆斜后方,张家被查封的阁楼屋顶,蒋望回屈膝弓起一只腿,手搭膝上,默默注视这一切。
他身后是今夜的圆月,高挂空中。
云来月走,悄往东挪,润州城东,淮南东路茶盐司通判杨廉的别院梧桐树下,掘地三尺,挖出二十余箱白银。
仍在继续,后院快被挖空了,狱卒们依旧一箱箱往地面上送银子。
每一箱都呈到林元舆面前。
柳湛身后“随侍”,林元舆不敢坐,站着看一只只双人合抱的箱子打开,里面全是融掉官银后重铸的银砖。
林元舆已经得了柳湛吩咐,下令每一箱都先着三狱卒重复清点三遍,确认数目后,会计时时录入。
子时三刻,才往横往纵,都挖不出来了。
林柳二人最后离开,林元舆执着会计录好的账目,同柳湛道:“老夫这就回去写折子,上报官家。”
天上,灰蒙蒙的云又来罩月。
杨婆家,萍萍蹲在茶汤车前摆弄,她让杨婆提灯帮忙照亮,杨婆走也不是,提别的也不知,不安搓手,杆动灯笼跟着晃。
“好了!”萍萍起身,拍去手上浮灰,“您这是轮子里面卡石头了。”
“是、是吗?”杨婆讪笑,“老身老眼昏花,都没瞧见……”
“没事,我已经弄出来了。”萍萍笑着朝门口迈了一步,“那我回去了?”
杨婆却急忙跑过来挽住萍萍:“唉,等等!”
萍萍疑惑扭头,笑容未敛,杨婆踮脚凑到萍萍耳边:“我今天买了酥油鲍螺。”
“吃不完,你分一点带回去。”她又说,拉着萍萍往屋内走。因为平常两家经常分享吃的用的,萍萍不觉异常,跟着进屋。
杨婆麻溜掌灯,点燃一根白蜡。
萍萍瞧见发问:“干娘今日怎么还点蜡烛?”
平时他们都用一茎灯草燃油灯。
“唉,眼睛不好,屋里太暗总不小心磕碰,只能点亮堂。”
“干娘平日多小心。”萍萍柔声劝慰,而后环视屋内,只正堂摆有一个食盒。
以往她们买的糕点果子皆用油纸包裹,食盒只有高档铺子才用,所以萍萍一开始还不敢确信,缓缓走到桌边,瞅见盒盖上雕着个汪字。
“庄泉汪家的?”她小声问杨婆。
杨婆朝萍萍眨眼点下巴,可不是么?
萍萍抿唇笑,汪家糕点铺卖的酥油鲍螺可是全润州公认的,最好吃的酥油鲍螺。
她以前下狠心买过一个,人家不给食盒,当场吃了,名副其实。
萍萍揭开盒盖,里面两层八个酥鲍。她脑袋斜向杨婆那边:“这得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