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元舆催他:“怎么拿个东西这么慢?”
“路上堵,非常堵。”袁未罗麻溜交卷宗给林元舆,接着在旁研墨。林元舆接过卷宗,年纪大了记性减退,之前完全忘记曾带一册卷宗回去看,今日整理始终缺一部分,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记起来。
细细比对,补齐了,可以摘抄卷宗,扩列檄文文书了。
哗啦啦鼓点般的响声,外头猝不及防下雨,窗楹冲刷,芭蕉乱摇,这夏天的雨不似春天,来得及去得也急,不到刻把钟便停,只给衙门后院的池塘留下一池满水,还有阵阵清风。
“这雨下下来就凉快了。”有官吏感慨。另有旁的官吏接话:“呵,一时凉爽!这下一场热一场,只怕明日要似蒸笼。”
官员们眼睛读着卷宗,手上做着事,嘴里却你来我往,林元舆偷瞟柳湛,太子殿下正坐在他右手边,噙笑慢翻卷宗,几日观察下来,殿下似乎并不反对做事说笑,他便也插话:“这扬州的夏天是比东京。热上许多。”
“江宁府更热呢!”
众人话更多了,气氛融洽。
更有一主薄主动为两位御史台的京官献香饮子:“大人们尝尝绿豆水,消暑得很。”
柳湛含笑接过饮子:“有心了。”
“巡按客气。”
诸人说说笑笑,约莫半个时辰过去,蒋望回才走进来,手上无伞,鞋靴裤脚和发髻微湿,身上倒干。
显然方才赶上了雨,却怕影响众人,不方便做事,等到衣裳干了才进来、
柳湛挑眼皮:“没坐车?”
问的蒋望回,袁未罗却手一抖,墨汁溅出,污了一张新纸。
“你怎么搞的?”林元舆责备。
“对不起,对不起。”袁未罗忙换纸,“小的毛躁。”
蒋望回朝林袁二人眺了一眼,收回目光,回答柳湛:“夏天好办,都快干了。”
柳湛垂眼再翻一页卷宗:“喝点绿豆水,别染湿气。”
蒋望回点头谢过。舆情仍盛,一行人忙到戌时才会驿馆,柳湛习惯性余光眺向三楼窗户,竟然紧闭。
他怕天黑没看清,堂而皇之再眺一眼,那窗户闭得死死的,一丝缝都没留给他。
柳湛再踏入驿馆,萍萍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下楼迎接他。
柳湛失笑,还气着呢,算了,允她生气一天。
翌日,柳湛归来,依旧门窗紧闭,不见佳人芳踪。
他还特意在庭院里等了一等,没人下楼,院子里的海棠尽谢,只余绿枝,晚上成黑乎乎一片。
第三天。
府衙里气氛不对,大伙无论真忙假忙,皆是屏气凝神,一声不吭。
其实昨天林元舆就隐隐察觉,太子殿下的脸突然变得很臭。今日更甚,居然私底下让他勒令,禁止闲话家长里短。
林元舆扫一眼,诸官员皆低垂脑袋,翻卷宗的翻卷宗,写字的写字,只能瞧见一片乌压压的官帽。
他这个恶人当得好委屈呐!
就在这时,坐在左手边的柳湛推过来一张便笺。林元舆低头一看,笺上写着:外面蝉太吵。
林元舆紧咬双唇一个劲捋胡须,他管天管地还要管蝉拉屎放屁!
林元舆板起脸,冷声下令:“外面蝉也太聒噪了,把窗户都关上!”
众官员纷纷抬头看林元舆,许多人掩不住惊讶和委屈,这大热天就靠窗子吹进来这点风。
林元舆心若黄连,却只能一脸冷厉。
往日送香饮子的那位主薄蹑手蹑脚端着绿豆水走近,林元舆先觑柳湛脸色,得,明白。他干咽了一口,是馋渴也是咽苦水,斥那主薄道:“做什么呢?一天到晚不做正事!”
“下官只是一腔好意——”
“去做事去,是嫌门口的鼓声还不够响么?”林元舆“怒”斥。
虽然今日敲鼓的人明显比前几日少,鼓声确实没那么响了,但主薄不敢再言语。他怀疑这位御史台的上峰是不是昨晚瞧见了脏东西?
若非中邪,怎么突然就不让溜须拍马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