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新月承认自己多少有点演的成分,她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窝囊,八岁那年撒尿淋她妈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她还是个孩子,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尿急,而天气太冷……
再说,有外婆护着呢,沈硕再是恼怒又能拿她怎么样?
江师傅英雌救美,来得正是时候,尽管已沾染得满身泥泞,还是要稍注意点形象。
大鱼咬饵,轻拉慢收,以免把人吓跑。
“满满,你来救我了,呜呜——”
沈新月死死抱住她,想在她怀里狠狠撒娇,又顾忌着满身满脸的泥,表示得十分为难,十分拘谨,怯怯往后缩,“我总是那么丢脸,那么倒霉,我好脏啊呜呜……”
“跟我回家。”江有盈牵紧她手,神情肃然。
转身之际,沈新月看向门内,沈硕眉头紧锁,嘴角微嘲,一脸膈应——自己生的,什么德行她还不知道?
那又怎么样,哼。
隔壁小院,沈新月常来,从来当自己家一样随心所欲,唯独这次,是江师傅主动牵她来的。
抬腿迈进门槛,身边人搀扶着,表情慎重关切,沈新月抬头,双目含水,盈盈流转,心间荡起涟漪——像在引新娘子过门。
院里几个大学生杵那看,有贴心的女孩上前表示关切,沈新月轻轻摇头,“我没事。”
风过,一片雪白飘扬坠落在肩膀,院里的樱桃树开花了。
“跟我去房间。”江有盈声音比花瓣还轻。
得来全不费工夫,紧闭的房门开启,沈
新月装矜持,手攀着门框不肯进,屁股直往后撅,“我身上全是泥,我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耐心告罄,江有盈懒得跟她啰嗦,连拉带扯把人扔进浴室,“给我洗。”
暖水浇淋身体,驱散周身寒意,沈新月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
说一点不难过是假,只是更擅长苦中作乐罢了,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为什么总裹得满身稀泥,像一块酥肉,油锅里反复炸。
浴室玻璃贴了张磨砂静电膜,阳光穿透氤氲雾气,洒落在瓷砖墙,映照出小片朦胧光晕。
泥浆顺小腿在白色地砖蜿蜒成数条交错的暗河,打着旋儿淌进下水口,沈新月想起外婆习惯用面粉来清洗排骨和葡萄,这两者之间或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水,指尖触碰,那股热分不清是打的还是羞的。
江有盈拽她进浴室时的力道和语气脑海中反复放映,那股不容拒绝的强势让人莫名安心。
“我好麻烦啊……”
可她从来没嫌弃过,耐心多得用不完。
水雾中视线再次模糊,思绪飘远,沈新月想起柳飘飘跟她说过的一句话,在市郊豪宅比她家客厅还大的衣帽间。
——“我究竟是谁?”
女明星在荧幕上留下许多经典形象,却常因入戏太深而莫知所措。
沈新月当时不懂,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
谁不是在演戏呢?她同样在扮演一个窝囊的、倒霉的沈新月,扮演弱者,渴望偏爱,得到怜惜。
“咔”一声,门开,混沌中抽离,沈新月迅速背身,目光警惕。
江有盈站在门口,换了件外套,怀里抱的几件衣裳挂到旁边架子上,“敲门没应,还以为你晕过去了。”
“我没听见。”沈新月抱肩。
“别洗太久,容易缺氧。”她声音依旧淡淡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沈新月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紧,又想哭。
双肩自然下垂,放松戒备,她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音色平稳,“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