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昼和回来时沈倦还没来得及睡。
桌上是摊开的黑底烫金纯英文读物,书的主人只留了一盏玄关的夜灯,像深海里鮟鱇鱼的诱饵。一楼走廊尽头客用浴室里有隐约的哗啦水声。
梁昼和没什么表情的扯松领带,踩进地毯上唯一的一双棉鞋,走到茶几前将书本拎起来随意翻了几页。一张镂金的书签从书页里掉下来,与此同时“咔嚓”一声轻微的声响,浴室门锁被打开,梁昼和循声抬眸,恰好与穿着浴衣擦头发的正牌妻子对上视线。
沈倦刚泡完澡,正是骨头酥麻,身子倦怠和哪哪都不想动的时候。
不巧碰见偶尔提前回来的丈夫,面上的惊讶和迷茫有些没藏住,浴巾挂在脖颈上接住头发湿嗒嗒滴的水,偶有水珠顺着那张毫无瑕疵的漂亮脸颊流入锁骨,外露的膝关节和平素冷白的眼皮都泛着淡淡的粉色。
梁昼和给了他足够的时间调整,左手按压右手手腕旋绕放松,取下银白色百达翡丽的双追针腕表随手搁在茶几上。
沈倦猝不及防被搅乱了计划,没能在梁昼和回来之前及时回到床上躺好以避免任何的谈话和接触,私下权衡后朝他名义上的丈夫走去。
拖鞋趿拉的声音在深夜安静空旷的别墅里回荡得十分明显,沈倦在踩上绣有巨大鸳鸯图案的灰色地毯时自然地将拖鞋踢掉,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梁昼和面前,略微偏头,露出了一个十分标准、用来见客或是出席会议的浅笑,用手背扫去了梁昼和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
然后omega假意亲昵地在梁昼和默许下帮他脱了西装,挂在一旁的树枝形衣架上,倾身贴上比自己高了快一个头的梁昼和,浴衣结抵在两人的小腹上,像某种情色的暗示。
“先生……”
沈倦见梁昼和没什么反应,既不是同意也不算拒绝。他实在难以从这人常年结霜的表情里窥探出什么情绪,迟疑半晌后硬着头皮继续起聊天话题。
“今天回来的好早。”
沈倦双手交叉,松松垮垮搭在梁昼和的脖颈后。他一直不会起话题,语穷的时候眉头会茫然地拧结着,浓密睫毛垂落在卧蚕上,盖住了眼底某些更为复杂的情绪。
就比如现在这样,他那养尊处优的妻子咬了咬唇,试探着说了句什么,说完可能自己也觉得无趣,在这场僵持的对视里率先移开了目光。
梁昼和被妻子沐浴过后蒸出来的皂角甜香和刻意示好的信息素缠绕,微不可见地蹙眉。
浴袍过于宽松,仅仅是系带随意缠了一圈,依然能看出那把腰身纤细得不可思议。面对无数男人都心驰神往的身体,梁昼和却碰也没碰,站姿笔直,比旁边的衣架更像衣架。
沈倦余光瞥见男人不爽地眯眼,登时也松了一口气,愉快想今天的试探就到这里吧,至少没有之前那么抗拒自己了不是吗。
他不比精力永远充沛的Alpha,到了点便实在有些困倦,食指蹭了蹭鼻尖,佯装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又后退了几步,一直拉开到一个礼貌又略显生疏的距离,像是后知后觉对之前的逾矩而感到自责。很符合他一惯的伪装。
“快去睡吧,”假亲昵终于告一段落,沈倦有些小雀跃。脚心被羊毛闹得有些痒,或许是他现在的心情难得不错,又补了一句,“昼和。”
梁昼和的表情还是没过多变化,连唇角都没有提一提。当他保持着这个自上而下的视角时,下颚线看起来愈加锋利笔直,不自觉流露出来的轻傲和雍贵像是能割破一些过界的亲昵。沈倦唯一能看出来的就是他又想皱眉——虽然没有明面上表现出来。
他是面瘫吗。沈倦无奈地想,他好难哄。
他背对着梁昼和,身形清癯,在主卧和客卧之间犹豫。平日里因为这位总裁忙于公务,回来时沈倦差不多都躺在主卧的大床里睡了,早上起来时身旁的被褥也是凉的,唯一凹陷形变的另一块枕头是梁昼和的确回来睡了的证明。
但现在他没睡着,甚至没办法装睡。在清醒状态下和人一起上床尴尬和滚去客卧失眠之间进退两难。
沈倦有点认床,失眠了近一个礼拜才习惯睡在新的床上,要他来回折腾实在有些承受不起,更何况最开始就是同床共枕,只不过一点误会才导致了如今不尴不尬的局面。沈倦假装低头找拖鞋拖延时间,等待alpha的宣判。
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贴近,像是某种大型动物踩着枯草断枝逼近,最后在离他咫尺间的距离停了。沈倦下意识要回头,毫无防备地被梁昼和整个打横抱起。
他小小的“啊”了声,下意识攀上梁昼和平直的肩膀,然后乖巧地缩在丈夫怀里不动了。
男人纯白的衬衫扣子解了两颗,露出修长流畅的脖颈线条和突出的锥状喉结。他把沈倦抱上主卧的床放好,在几个瞬息的时间里思考下一步要怎么做。
沈倦半干的头发压在枕头上,湿痕缓慢扩散,一点一点蚕食掉枕头的雪白,他撑起上半身,浴衣滑落下肩峰,像是剥离了外皮的果肉。
沈倦仰头问他:“要吻我吗?”
梁昼和的身影被光割裂成了两半,在窗外翻进来的月光下是明的,匿在窗边站着没动的是暗的。
半晌他动了,梁昼和把沈倦按回几乎能陷进去的鸭绒被褥里,长手捞过自己平日睡的枕头覆住他精致的眉眼和所有不安分的小主意。
“睡觉。”梁昼和淡淡开口,声音有冰凉的大理石质感,“别乱发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