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同去?”薄若幽忍不住问。吴襄皱眉,“你又不是衙差,何必奔来跑去受罪?”薄若幽苦笑,“今日不验尸,我留在衙门也无事,我虽是同去,却绝不添乱,你若嫌我碍手碍脚,再令我回家去便可……”话说到这个份上,吴襄反倒有些哭笑不得,摇了摇头道,“这可是你要去的,不是我非要带你去的——”薄若幽忙应了,一行人方往冯家去。冯家为商户,在京城内有许多脂粉铺子,也算是富贵人家,家住在城西永康坊中,薄若幽乘着马车跟着吴襄到了冯家之时,开门的门童看到有个姑娘一起来,愣了愣才令她们进门。很快,薄若幽见到了一脸憔悴的冯老爷。冯老爷看到薄若幽,一时也有些纳罕,“这是——”“这是我们衙门的仵作,此番也是来帮着查案子的。”吴襄简单解释,便与冯老爷入了堂中,又细细问起了冯渥丹的生平。冯老爷起初还觉古怪,可到底女儿遇害之案更重要,倒也不管薄若幽如何,只听他道:“我这个女儿最是乖巧的,平日里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只喜欢学些诗词,虽说是商户女,可我们自小待她如珠似宝,一早请了先生夫子教她文辞,她如今也算有些学问了,她心地良善,那日出门,正是为了二月二祈雨放生之行,却怎么也想不到……”冯老爷边说边擦眼泪,薄若幽在旁凝眸听着,并不如何插言问话,可还没问到几句,薄若幽眼风一转却见一个身着彩衣的小丫头在厅门之外探了探身,她见状装作不经意的起身朝外踱步而来,等出了门,果然见一个小丫头在外面局促不安的候着。看到薄若幽,这小丫头面色微变转身便要走,薄若幽忙道:“稍等——”小丫头停步,面色有些紧张的敛着眉目,薄若幽走到跟前去,“你……可是冯小姐的丫头?”这彩衣小丫头转过身来,似乎有些意外,薄若幽道:“我们来是为了冯家小姐的案子,你这般快便来探看,想来对她十分关切,要么侍候她,要么也是府中与她常伴的。”这般一说,小丫头立刻红了眼,“奴婢名叫春杏……正是侍候小姐的,那日是奴婢跟着小姐出去,可半途走散了,奴婢回来了,小姐却没能回来……”说着说着春杏便啼哭起来,薄若幽劝慰了两句,想到她是冯渥丹贴身侍婢,不由问道:“你贴身照顾你家小姐,可知道你家小姐身上何处……”她一时不知如何形容,便换了个说法,“你家小姐身上何处保养的最好?”这丫头一愣,还是不明所以,“我们府上是做脂粉香膏生意的,小姐自小也颇为娇贵,如说保养,是处处都保养的极好的。”薄若幽犹豫片刻打算说的明白些,可想到冯家人至今还不知冯姑娘死后被剥了皮肉,便又觉得有些残忍的说不出口,“此番她背脊上,有一处……”见薄若幽说到背脊有些吞吞吐吐,这丫头想当然道:“姑娘可是要问小姐背脊上的朱砂红痣?”四和香08朱砂红痣?薄若幽明眸一沉,一瞬间只觉得背脊上又蹿上一股寒意,“你是说,你家小姐背脊正中,有一颗朱砂红痣?”春杏点点头,抹了一把眼角才接着道:“是的。”说完又狐疑的看着薄若幽,“姑娘为何问这个?要说小姐身上有何伤痕,是定然没有的。”想到冯渥丹死的不明不白,春杏又道:“不是说小姐是被人掐死的吗?为何问起这个呢?”薄若幽到底还是没将冯渥丹被剥皮之事说出来,她道:“因要追查案子,你家小姐背上有外伤,检查她遗体之时倒是没注意到她背上有朱砂痣。”薄若幽一边说脑子里心念百转,“你能说说,那颗痣具体在何处吗?”说着转过身,“你且在我背上指一指——”春杏虽还有些狐疑,可薄若幽乃是官府之人,她便不敢轻慢,于是在薄若幽背心位置点了点,“便是在此处。”薄若幽背脊微僵。当真便是冯渥丹被剥皮之处。难道凶手是因为她身上有朱砂痣才对她动了杀念?还是说害人之后才发觉有朱砂痣,而后将那处剥皮?如果是谋害之前便知,那凶手是如何看见的?冯渥丹碧玉之龄,出身亦是富足,且还是背脊正中的位置,非脖颈非手腕等容易露出之地,凶手是如何知道她身上有朱砂痣?薄若幽呼吸有些发紧,片刻明眸一定,要判断凶手是否因朱砂痣而害人有一个法子,去忠勤伯府问一问魏家人,看魏灵心口有无朱砂痣便知道了。“姑娘,小姐到底为何人所害啊?”春杏怯怯的问。薄若幽转过身来,也并不着急,春杏当日跟着冯渥丹一起出门,是最了解当时境况的,她便道:“暂时还不知,官府正在尽力追查,不日便会有结果的。”顿了顿问她,“你能和我说说当日你们是如何出门,又是如何走散的吗?”春杏吸了吸鼻子,想到当日之景更觉悲恸,“那天我们用了早膳便出门了,未央湖说来也不远,午时之前我们便到了,这祈雨集会是每年都有的,乃是城外清虚观办的,还有放生,当日集会上准备了五彩活鱼,奴婢先陪着小姐放生,而后小姐便说要去找清虚观道长求个平安符,可当日人实在太多了,小姐便令奴婢在外面等着,奴婢等了一个时辰都未见小姐出来,可其他人都进去又出来了,奴婢便也挤进去找小姐,却不见小姐人了。”“必定是小姐出来的时候因人多未看见奴婢,而后走开了,奴婢又去了里面找小姐,这一进一出反倒错过了,之后奴婢在外面找了小姐,却未找到,眼看天都要黑了,这才赶忙回府和老爷夫人说,只是……再派人出去找便找不到了。”春杏眼泪簌簌而落,薄若幽叹了口气,“那清虚观的道长在何处放平安符?”“在未央湖边晚云亭,清虚观办这集会也是想给观里添些香油钱,大家也十分捧场,可万万没想到没求来平安符,反倒惹了祸端。”在未央湖边求平安符,可尸体却是在城南城隍庙之后的巷子里被发现,薄若幽眉头紧皱,“你家小姐可还有别的喜好?她背脊上有朱砂红痣的事,可还有别人知晓?”春杏抿唇片刻,“别的喜好……小姐平日里也就看书习字女红,与寻常富贵人家无两样,若非说有何喜好,便是抚琴和读诗。至于朱砂痣的事,知道的人也就奴婢,夫人,还有几个近身侍候的侍婢奶娘。”薄若幽眉头紧皱,“她可是平日里便喜欢着红裙?还有,她此前可曾去过城南城隍庙?可有与你说过,那日想去城隍庙看看?”春杏听见此话先点了点头,“是,小姐颇喜欢明艳之色,尤其春夏衣裙,皆多明丽之色,城隍庙的话,小姐自然去过的,不过那日却未提起,未央湖到城隍庙还有些距离,小姐不可能无端去城隍庙。”春杏也知道冯渥丹的尸体是在城隍庙附近被发现,一时蹙眉道:“便是奴婢也不知小姐怎地去了那里,又或者,小姐是被凶手掳走的?”薄若幽眉头紧拧着,只凭验尸,她难以作答,转而问道:“她可有闺中好友?”春杏微微蹙眉,“有的,小姐和城南李都尉家的小姐交好。”“李都尉?”“九城巡防营的李都尉,李都尉和老爷是同乡,早年间关系便极好,后来两家都有女儿,便是自小一处玩耍,到了如今仍是闺中好友。”薄若幽听着蹙了蹙眉,“寻常你家小姐之衣裙在何处做?”春杏想了想,“京城几家有名声的铺子都有做……”“可会去铺子内试衣?”薄若幽又问。春杏颔首,“会的,还是要仔细记下尺寸……”薄若幽心底一动,“你且将几家铺子之名写下来,或有用处。”春杏闻言立时去寻笔墨,没多时便将写着铺子的纸条送到了薄若幽手上,薄若幽心思一定,“你家小姐除了和李都尉家小姐交好,寻常可有常去之地?”春杏想了想,“诗社算吗?”薄若幽蹙眉,“诗社?你且仔细说来。”春杏便道:“京城世家小姐们颇重文采,国子监陆祭酒家的大小姐在两年前办了个凌霄诗社,小姐本是难和其他贵族大小姐在一处的,不过因和李都尉家的小姐交好,便在半年前被拉了进去,诗社每月集会一次,乃是小姐最重视之地。”薄若幽眉头微扬,“这凌霄诗社内,可有忠勤伯家的小姐?”春杏蹙眉,“忠勤伯家的小姐吗?奴婢记得似是有的,忠勤伯家有两位小姐,似乎也都在这诗社之内。”薄若幽又问:“这诗社每月何时集会?”春杏摇头,“这个是没有定数的,李都尉家的小姐与官家小姐们交好,次次都是她来找我家小姐,上个月是在上元节之后,这个月还不定是何时。”诗社虽是冯渥丹最为重视的,可诗社皆是官家小姐,唯一和本案有关联的,便是魏灵也在诗社之内,薄若幽便问:“诗社寻常在何处集会?”“在未央湖边的画舫上,集会要交公银,小姐们次次在湖边包下一座画舫,当日所有人皆可登船,或是吟诗作画,或是抚琴对弈,既可结交朋友又可消遣时光,不过小姐诗社内地位并不算高,又是个新入的,除却两个月前一首七言得了些彩头,平日里也不如何显眼。”富贵人家消遣的花样极多,茶会赏花宴席雅集比比皆是,这诗社为年轻又喜诗词风雅的小姐娘子们喜爱也十分寻常,而冯渥丹和魏灵偏偏都在诗社之内,正好合了薄若幽来之前想到的她二人身份悬殊却同时被凶手盯上,极有可能有何关联的猜想。她只觉这凌霄诗社或许为极为关键之处,便和春杏道了谢,又安抚她几句回了正堂,堂内,冯老爷红着眼睛道:“亲事是要定下的,本来日子都商量好了,说等夏天丹儿满了十七便先小定,等明年开春便将她嫁出去,却不想丹儿竟生了这般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