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一个淡青的黎明。
寒气已把园子冻僵了。土地也冻得起壳了。正是一年中最严酷的时节。
这一天,雪砚差点下不了床。一把骨头散在他的被窝里,半天拾掇不起来。她废了。这也是成亲以来丈夫头一次堕落,睡过了练武的时辰。
她拗起头,迷糊问道:“你今天不去练功么?”
“嗯。”他闭着眼说,“天太冷,早饭后再练。多焐一会儿。”
“是因为天太冷,还是身子太虚?”她一针见血地问。
他嘴角拂过一丝笑,慢慢把眼皮撩开一条缝。“累不累?”
雪砚不舒服地翻身,轻声道:“累是不累。就是右边的腰子一直在跳,像要脱落了。”
周魁手伸过去一探。还真是的,像揣了一只小老鼠。他的心里掠过了强烈的自责,不安了。极不自在地说:“这是伤着元气了。为夫……确实孟浪了一些。”
她模仿他的冷笑,重重地“哼”一声。把“妻纲”也振得足足的。
大老虎彻底睁开了眼。
雪砚一笑,又用无悔的语气说:“无事。左右我说要把命给你的。今晚再来吧,我也正好可以香消玉殒,含笑而逝了。”
他掉落一声正宗的“哼”,“不准胡说。你也太弱了些。待会儿让厨房里炖些滋阴固本之物,必须给我吃三大碗。”
雪砚撇嘴。想起他训诫她看书的话,忍不住回敬道:“娶个妻是给你生儿育女的。你倒好,一整晚地抱住了要命。元气都耗进去了。吃三大碗有啥用,经得住这样耗?”
周魁被噎得满脸通红。半晌,轻咳一声道:“行了你个没用的家伙。也就只有嘴厉害。。。。。。再睡一会,天还没亮呢。”
他按了按她闹情绪的腰子,叹息了一声。
像是惊艳于那里的凹线,手带着零碎的亲昵托着那里。
然而,终究是不忍心再“化零为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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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真冷。
雪砚卯时也起了身。去给祖母问安时,遍地霜花,素光冷冽。
稍吸一口气就会剐得鼻子里干疼。
这日子,真要能在被窝里躲一躲懒可就美了。可转念又想,多少贫寒的人会在这时节里冻死。自己锦衣玉食地活着,抱个手炉去请安也难为吗?未免太不惜福了。
“涵晴院”内外已是年味儿十足。一大早,厨房里已炖上了年肉。荤香四溢,叫蹲在门口的大黑狗馋死了,口水在地上汪出了一个小坑。
这是三嫂的狗子。
李嬷嬷说过,三嫂是一个驯兽的奇才。若行走于山野中,打个呼哨就能引来一群狼。这府里的猫、狗、马无不对她俯首,当她是自己人。
一见这只大黑狗,雪砚便知三嫂已坐在里头了。
院中空地上,五个小娃厮混在一处,拿鞭子抽一只陀螺。抽得真狠,陀螺怕得团团转。他们是二哥、三哥家的,各个是将门虎子的好派头。
领头八九岁的男娃喊了一声:“见过四婶。”惹得一帮小的跟着学舌,起哄冲她嚷嚷“四婶、四婶”。十七岁的小婶子应得笨拙,“哎”了几声,一张脸已红透了。
三嫂笑着走到檐下,老气横秋地说:“小雪丫头你杵那儿缠绵啥呢?呆呆瞅着人家的娃——别眼红,你马上也会有的。”
屋里开了鸭窠门似的一阵泼笑。
拿新妇寻开心逗乐子,真是油爆爆的香,叫人怎么也逗不腻。
雪砚红透了脸,大眼要咬人似的瞪住三嫂。三嫂泼皮地一笑,嘴一咧就到鬓角了。整张脸被大白牙照得洒亮。“咋的了,小野猫似的瞪着嫂子?”
雪砚“哼”一声,含笑挑她一眼:“你这做嫂子猴得一点正经样也没了,小心哪天犯我手里,叫你现出猴屁股来。。。。。”
三嫂连声“诶哟、诶哟”,一把搂住她笑道:“乖乖,你这就对味儿了,这才像我们周家的媳妇呢!”
这才双双进了屋去。
里头点了炭盆,团坐着八个娘们儿。住东府的大嫂、二嫂、姑奶奶和姑娘们都来了。许是因为公爹不在,大家的衣裳都要鲜亮一些,金珠花钗也上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