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折腰作揖,让雪砚感到说不出的怪异。
……以及不适。
一个人蒙受苦难后,性情竟会如此天翻地覆。从小人一步跨越到圣人,成了三皇五帝一类的贤君。心怀苍生,礼贤下士,胸襟开阔。。。。。。
品行上没了一点瑕疵。
不可否认,苦难可以重塑一个灵魂;因缘一到,恶人也能立地成佛。然而,当她近距离望着皇帝时,实在感动不了自己。
他谦卑得有点过了。
完全没必要的谦卑……或许受曾经那个梦的影响,她的偏见太深了。感觉这货表现得再好,身上的邪味儿也挺冲的。
雪砚忍住一个想翻白眼的冲动。淡淡地说:“皇上说笑了,拜相一事岂是儿戏?臣妇才疏学浅,绝不敢从命。”
皇帝没有抬头,固执地请求道,“恳请夫人以苍生为念。”
“若是臣妇厚颜接受,才是苍生之难。拙夫曾经说,陈阁老素有大夏诸葛之称,许大人也是当世管仲和范蠡,有他们在何愁没有良策?”
“但是,有‘自在会’的幻术当道,诸葛和管仲也无济于事。”皇帝看样子着急坏了,男女之防也不顾了,竟绕过屏风一步靠近了她。
“夫人,”他再次顽固地恳请,“请以黎民百姓为念!”
这样的突然接近吓了雪砚一跳。竟本能地毛发悚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几乎要以为,他存心想吓掉孩子。
真想拿簸箕把这货打扫出去!
以苍生为念固然没错,可是,非得跟你一条船,不能以我自己的方式?这个人,果然还是讨厌到了极点……
再敢上前一步,她都想打人了!
一屋子陪侍的人敛气屏息。
皇帝这样的请求莫名让众人紧张。不知为何,分明十分谦卑,却不像在礼贤下士。
雪砚沉默地瞅了他半晌。
忽然,幽幽地问:“皇上,您真的没有接受灌顶么?”
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出来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
这几乎是一刹那产生的困惑,毫无顾忌地就问出口了。——她顾不得所谓的君臣之纲,反正都拿捏上了,索性就拿捏到底了。
皇帝被问得一僵,不抬头地说:“夫人何出此言?大将军当时就在现场,不都亲眼见到了么?”
雪砚心里冷哼。
玩幻术的人都明白,眼睛见到的可未必为实。“可是,在将军离家去山里之前,那十几日内皇上完全可以反悔,秘密地接受灌顶。”
或者,当时就跟邪神串通好了,欺骗了所有人呢?
雪砚细思极恐。
皇帝叹了一口气,像在笑她的孩子气,“夫人实在多虑了。朕若获得了神力,现在又岂会任由别国掠夺财富?这几个月,过得真是窝囊透顶啊。”
雪砚寻思一番,也是。
他和姓莫的应该算是一路人。若有了本事,早就骑住别人往死里打了。还会等几个月?可是,这心口的一团迷雾仍是挥之不去。
总觉得这货古里古怪的,骨子里透着一股做作。
“皇上,你敢发誓么?”雪砚直截了当地说。
随侍们:“。。。。。。!”
昏头了,要皇帝给你起誓?这女子可真会蹬鼻子上脸,不拿主子当人了!可是,陛下对她的态度摆在这里,谁又敢当真呵斥她呢?
皇帝缓慢地抬头,微微一笑,“当然。若是朕对夫人撒了谎,愿被天打五雷轰。”
雪砚无话可说了。
或许真是她多疑了。这一问题再纠缠下去,就好像成了审问。实在不成样子了。她暗暗换一口气,努力将心中的迷雾驱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