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看热闹的路人,他们不分青红皂白,附和着那个人的话,说他的母亲是黑心医生,是医术不精的废物,甚至牵连医院,推搡殴打、恶毒难听的辱骂,要多少有多少。
他和父亲一起去医院,看望因为处理事故被折腾得憔悴难过的母亲,站的远远儿地,亲眼看见那些人恶心至极的嘴脸。
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见识到人性的丑恶。
但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那个男人得手了,拿到了一笔不菲的赔偿金,又开始变本加厉,捏造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事情给他的母亲泼脏水。以此来勒索医院和他母亲。
他简直是个贪心不足的恶鬼。
那个年代智能产品还不发达,但以讹传讹的事,却疯传到当地各处,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陪同行凶者一起,逼疯了他的母亲。
他曾和父亲一起疯了一样地冲到医院天台,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跳下去。
好不容易抢救过来以后,母亲的精神状态和身体就再也没有恢复过。
江却从梦里惊醒,额上出了细细密密的汗。他坐起来,靠在床头,眼前伸手不见五指。
当年那件事的受害者不只母亲,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
十二岁之后,他是阴暗的,他是不堪的。
自那年目睹母亲的惨烈经历,他的心智就已经不健全了。这么多年如一日,他埋在端正外表下的一切偏执、极端和乖戾的性格,皆因当年那场悲剧。
即使他装的很好,取得了几乎身边所有人的信任。
但事实是,
——他看见晏藜第一眼,就忍不住自己畸态的恨意,忍不住想接近她,忍不住想恶毒地伤害她。
江却累极了,抬手重重地摁到太阳穴上。
他想起当年在医院里见到晏藜的第一面,一片吵嚷嘈杂的冲突打闹中,女孩儿怯生生地躲在那男人妻子的身后。
他听到她哭,拽着男人的衣袖叫爸,说要回家。
他记得自己小小年纪,眼前猩红着,心里充满了暴戾的怨恨,看着他们那些人。
——她还要回家?她的家人已经毁了他的家。
而她同样也在她父亲的唆使下,对着记者的镜头说了污蔑他母亲的话。
————————————————————————————————————————
秋天的风开始泛凉的时候,南平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下在半夜,晏藜早上因为生物钟从梦里醒来的时候,暖香味的被子刚掀开一条缝儿,鼻尖就嗅到一丝轻微的、雨水混杂着泥土的凉腥味儿。
气温骤降。
南平的梧桐树好像一夜之间变黄垂落,新城区的各条公路,被这些落叶覆住,一脚踩下去,就是被掩盖的小水洼。
她前一天晚上刚洗了头发,怕被雨伞外飘进来的雨打湿,松松地挽了个低马尾,脸颊两侧垂下来两绺蓬松碎发,凭空给她添了点儿楚楚可怜的味道。
上午的四节课都是双课,数数英英。因为下雨走得慢,晏藜进班的时候,数学课代表已经在黑板上板书。说是数学老师生病了,前两节改成测验考试。
班里暖烘烘的,和外面形成了两个世界。一中的春秋校服外套这时候也派上用场,有女生开始往杯子里泡枸杞红枣了。